人偶(75)

作者:阿哩兔


过了五分钟左右,一大一小一对父女走了进来,穿着蓬蓬公主裙的小姑娘张开双臂小跑到周羽面前,甜甜地喊她:“妈妈!”

周羽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亲额头,她爸爸手里拿着一杯奶茶,一来就抱怨:“老婆,你管管你女儿,一杯奶茶喝了几口就不喝了让我喝,这不是阻挡我的减肥大计吗。”虽然在抱怨,话里却这么甜蜜。

周羽笑着对她老公说:“女儿让你喝你就喝,肥明天再减。”

小姑娘鹦鹉学舌:“明天再减,明天再减。”

真是美好的一家三口。

真是好感人的画面。

我坐不下去了,起身刚准备说再见,付倩忽然‘啊’了一声,瞪向门外,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梁枝庭!”

她卷起袖子就往外冲:“好啊竟然敢跟踪老娘——”

付倩很快冲了出去,我猛地意识到一个可能性,立即慌张地也要追出去,我走之前,周羽喊住我,递给我一张名片。

“有需要,再联系我。”

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能接,但身体自己动了,那张名片最终还是躺在了我的口袋里。

我跟着付倩追出去,绕着偌大的二楼跑了几圈都没看到付倩的影子。

这是追到哪里去了?

可千万不能被她抓到啊……

我内心默默祈祷着,跑过一个拐角时,腰间袭上一股大力,用力将我往后一扯,我的后背撞到微硬的胸膛,鼻尖闻到了淡淡的茉莉香。

我往后靠在他怀里,仰起脖子向上看,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我就知道。

“跟踪我?”我问他。

他低头在我嘴唇上亲一口,“嗯”了一声承认,然后在看清我的脸之后,突然变得错愕,惊慌,他有些不安地喊我:“宝贝?”

他的指腹颤抖着刮过我的脸颊,我知道,上面沾满我的眼泪。

第53章 占有他是我人生中唯一的任务。

他把我拽进安全通道,门咚地合上,楼道上的感应灯亮起。

我低着头,他捧住我的脸抬起,担忧地问:“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的力气,伸手抱住他,将自己不留缝隙地塞进他怀里,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他体温其实比常人要偏低一些,可我却觉得他很温暖很温暖,也许是此刻的我浑身冰冷,冷到血液都要冻结。和这样的我相比,他的温度就足以烘热我的骨血和内脏。

“别哭,别哭……”

我的反常叫他乱了方寸,他惊慌无措地擦我的眼泪,擦了一会儿擦不干净,便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我,手臂箍得我很痛,我却想他再用力一点,就这样把我勒死在他怀里吧。

眼泪不知为何依旧不听话地往外涌,将他衣服胸前那一片布料打湿。

可我又好像并没有那么难过。

我原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见到她。

——那个怀胎十月生下我,却厌我至极的妈妈。

大蜈蚣毁了她的人生,所以她就用我的人生去实行她的报复。

以前不知从哪里读过一句话:母亲和孩子之间,会有莫名其妙的心灵感应。

在子女遭遇危险或者困难的时候,远在他方的母亲便会没来由地牵肠挂肚,寝食难安。

我没有妈妈,所以自幼便觉得亲情是天地下最可笑的关系。

当这一天真的降临在我身上时,我才发现这句话准得可怕。

即便是我和她这样关系扭曲的母子,在对上眼睛的那一刻,一种怪异的滋味便突如其来地灌进身体每根筋络。

她的眼睛很熟悉,声音听起来也格外亲切。可我明明不认识她。

我想,大概是我还在她肚中时,那时我尚且只是一个肉块,也许她隔着肚皮和我说了很多话,不管是谩骂还是指责,那都是我和她一生中最亲密的时间。

我的记忆中没有她的存在,可是我的身体本能还记得她,人的直觉有时会告诉你答案。

往往这个答案就是事情的真相。

离奇,但正确。

我相信她也认出了我。

我把我的过去全都告诉了她,她当然不会认不出故事里的主人公就是当年侮辱她的强奸犯,而我是那个强奸犯的儿子。

是一件被她丢弃的垃圾。

她已经挥别阴暗的过去,开启了新的人生篇章,她拥有了一个完美的家庭。

温柔的丈夫,可爱的女儿,幸福的一家三口。

她已经在潇洒地往前走,我还是被困在原地苦苦挣扎。

我的出现,让她想起了她痛苦的过去。

她不想和我相认是人之常情,她并不喜欢我。我早就知道的。

她不想认我,我理解她的想法,也默认她的抗拒,我不会不要脸地凑上去强行和她认亲。

可是……她的女儿叫藜藜。

她抱着她,亲她的额头,柔声喊她的小名,局外人都看得出她爱惨了她的孩子。

这是我从来没有受过的待遇。

明明我和她拥有一样的名字,却无人这般亲昵地叫过我。

她是一个妈妈,很有可能还是一个好妈妈。

可她不想当我的妈妈。

我幼时曾幻想过我的母亲长什么模样,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在每个被大蜈蚣殴打的夜里,我梦到过看不清面孔的女人抱着我转圈圈的场景,在五彩斑斓蝴蝶成群的春日暖阳下,她的裙摆在花丛里掀起阵阵馥郁的香气,温柔的笑声环绕在我耳边。我在她怀里,挥舞着双臂兴奋地跟着她笑。

梦里她很爱我,我也很爱她。

喊着妈妈睁开眼睛,尚未褪去的笑容僵在脸上,面前又是昏暗的屋顶,大蜈蚣的鼾声震天地响,我一直都在那座牢笼里。

没有春天,没有花,也没有妈妈。

只是梦而已。

大蜈蚣伤害了她,他有错。

于是,体内流有他基因的我,便也有错。

我不值得被她疼惜,也没有被任何人珍爱的资格。

原来没有妈妈,就会连自己名字的真正含义都不知道。

原来不是看到路边一根不起眼的野草,才随便给我取的名字。

沾了那位藜藜小姑娘的光,我现在才恍然大悟。

……

不,也许我的藜就是野草。

她的藜才是充满希望的,生机勃勃的光。

藜藜自爱里长大,从小被爱滋养,一个腐臭的南藜怎么能和她相提并论。

不屈向上……苦尽甘来?

最后竟然还和我说了这种话。

如果她早早知道我被生下来的意义就是被殴打、被欺辱、受尽冷眼和嘲笑,过着蛆虫废物一般的生活,她会不会有那么一丁点后悔,后悔把我生下来,后悔把我送到大蜈蚣身边?

苦尽甘来?

如果我没有被生下来,我就根本不用吃这些苦啊。

眼泪流的太多,脑袋有点昏沉沉的,腿也站不住了,他见状坐到楼梯上,抱着我让我靠在他怀里,一下一下帮我拍背顺着气。

眼皮都肿得有点睁不开了,我问:“跟着我干什么?我都说了我很快就会回去。”我的鼻音很重,像堵了两团棉花压根不通气。

难怪我出门的时候他什么都不问,那么爽快地就答应了,原来是早就打算偷偷跟在我后面,什么时候心眼子这么多了?一路跟着我,我都没发现他。

要不是被付倩瞧见了,可能我都不知道他今天跟我出来了。

“担心你。”

指腹轻轻按着我通红的眼尾,他说:“我才离开你一会儿,你就哭成这样。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

他们?啊……他应该是躲在店外面看到我和付倩还有周羽坐在一起谈话的场面了。他在外面没进来,自然不知道我们之间谈话的内容。

“没有,”我哑着声音回,“没谁欺负我。”

“那你为什么哭?”

我垂下眼皮,伸手去擦沾在他衣服上的眼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有点问题想不通。”负面的情绪刹那间涌动着在我大脑里横冲直撞,我哝哝道,“也许我不该被生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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