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41)
作者:阿哩兔
俞槐嘴里溢出痛苦的低吟,脸色已经由紫转青。
我急了,赶忙去掰它的手指:“你干什么快松开!他要被你掐死了!”
“不,”它一副不理解的神情,似乎搞不懂我为什么要帮他说话,它提醒我,“他侮辱你。”
“我知道!你他妈的先放开——”开什么玩笑!虽然我很讨厌俞槐,但我可以打一顿骂一顿都能出气,这要是真让它把人掐死了,那我肯定没出这个门就被逮了,下辈子踩缝纫机的不还是只有我一个?!
“听到没有!松开!!”
在我的呵斥下,它终于不情不愿地松了力道,愿意把手拿开了。
空气一进鼻腔,俞槐的胸口猛地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一阵恐怖的类似破风箱一般的声响,他捂着心口大声地咳呛着,脖子上赫然印着五根红色泛青的手指印。
他足足缓了五分多钟才勉强从濒死状态下恢复了意识,当他的眼睛慢慢聚焦,瞥见我身后的人偶时,骤然低喊一声,甚至都站不起来,手脚并用着蹭蹭蹭往后退,后背挨着墙壁才停下,一脸惊恐地望着它。
我这下算是知道狐假虎威这个词的概念了。
此地不宜久留,外面人来人往的,要是有人进来就麻烦了。当务之急是要抓紧时间离开这里没错,可我也做不到就这么爽快地走。
“顾伟伟,是你自己上赶着犯贱,你自找的,怪不得我。”
我朝他走近,他一脸紧张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背脊死命地往身后墙壁上贴,我在他面前蹲下,盯着他这张充满高科技的脸:“你在脸上动了不少刀子吧,看你花了不少钱,好不容易才混到今天,有了一点小粉丝,你说,如果他们知道你小时候是个喜欢在学校搞霸凌的小畜生,你猜你的粉丝会不会跑?我看你的职业生涯也得断送在这里吧。”
“你……”他脸色一变,刚说一个字就扯到了脖子上的伤口,痛得龇牙咧嘴,“就凭你?!”
我点着他满是填充物的脸颊,道:“就你这德行,我看也不会有什么瞎了眼的金主看得上你,要是你有什么门路,至于现在还在底层打滚?”
我的话似乎戳破了他的伪装,他接下来的话全断在了喉咙里。
“嘘。”食指竖在唇瓣前,我弯起嘴角,“你老实点,我们做个交易。你把今天的事情烂在肚子里,那么我也会把之前学校里的事情烂在肚子里。”
他显然不能接受被我这样的人威胁,条件反射就反驳我:“你说了谁信啊?凡事讲究证据的,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欺负你?靠一张嘴吗?”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又不是在好声好气地和你打商量,我是在警告你啊。”我挑着他尖尖的下巴,笑道,“既然你不打算配合,那我也没必要让你好好走出去了。”
手下用力,甩开他的下巴,漠然道:“撕开你的脸怎么样?”
我朝身后的人偶使了个眼色,它朝我这边走了一小步,这一步登时把俞槐吓得尖叫起来:“等等等等!!”
我好整以暇地看向他,俞槐嘴唇哆嗦着,青了脸:“我……我知道了。”
我拿出手机,点开摄像头对准他,俞槐惊恐地问:“你干什么?”
“把你小时候对我做过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全部说出来。你要是敢撒谎……”我举着手机,口型无声对他道,“你知道后果。”
俞槐倒是提醒了我,之前的事情太过久远,全凭一张嘴是说不清的,那我不得好好留一份新鲜的证据在手里?
俞槐起先还梗着脖子不肯说,后来可能是我身后的东西太过吓人,他还是磕磕巴巴把小时候怎么欺负我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说了个明明白白。
我满意地按下停止键,道:“做的很好。”
“我……我能走了吧?”俞槐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我按着他的肩膀阻止他,“我让你走了吗?”
他简直要被我逼疯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扬手啪地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力道很大,卫生间里甚至都有了回音。他被我打懵了,反应过来后怒了:“你……”
“啪!”
我又是一巴掌:“我让你这么大声说话了吗?”
“……”他抿着嘴,眼神怨怼地瞪着我,却怎么都不敢吭声了。
我起身,打开隔间门,冲他一扬下巴:“过来。”
俞槐慢吞吞走进隔间,进去的时候甚至侧着肩膀,不敢碰到我一丁点。我掐着他的下巴,将擦过鞋的湿纸巾塞进他嘴里,笑着道:“在这里待上十分钟,你要是敢提前一秒出来,我就把视频发出去。”
他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我心情大好,替他关上隔间门,再用拖把棍子抵在门上,确定他打不开,这才隔着门板轻声说道:“那就再见了,我的老同学。”
做完这一切,我立马带着人偶离开了商场,等到彻底离开那地方很远很远之后,我扯着嘴角,忍不住心中快意,放声大笑起来。
我这疯子摸样引得路上行人连连侧目,我却怎么都控制不住,急需和人分享此时的感受,下意识和身边的东西说:“你看到那家伙的表情了吗?真他妈搞笑,痛快死我了!”
说完,才想到身边的不是人,应该不明白我的心情。转头看过去时,却发现它看着我在笑,眼神竟然带着一抹温柔之色。
瞎高兴什么?蠢东西。
它牵着我的手,盯着我干干净净的指腹。
“脏了。”它说。
我却明白了它的意思,道:“碰过那种脏东西,当然脏了。”
身后是一家公园,老年人最爱来这里闲逛健身,跳跳广场舞,小树林枝叶繁茂,从外面是看不到深处的。
所以不管我和它发生什么动静,都不会有人发现。
林中有一个落满灰尘枯叶的木质长椅,被遗弃在这里,很久没人打扫了。
它不怕脏一屁股坐了上去,我则坐在它腿上,耳边除了树叶沙沙声,就只听得见我轻微的呼吸和心跳。
它握着我的手,垂下眼睫,舌尖探出,专心致志地替我清理着手指。
有点痒。
像是被一只毛茸茸的小奶狗舔着一样。
我想到高望那只小黑狗。
明明送给人了,它还是会迈着小短腿寻回来,摇着尾巴在主人脚边蹭。根本不知道伤心,不觉得难过,也不知道主人不要它了。
“为什么要打他?”难听话我从小到大听得太多太多了,以俞槐那样的语言水准根本没法刺激到我。我都没生气,这家伙倒是先冲上去了,它懂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喜欢。”它说。
“为什么不喜欢?”
这似乎问到了他,它回答不上来,安静很久之后才说:“就是不喜欢。”
“他说的是我,又不是你,你上赶着出什么风头?”我用目光描摹着它高挺的鼻梁,问,“怎么,你在替我出头啊?”
斑驳树影洒在它身上,一小块不规则的光点投射进它的左眼里,我看到那里面滚动着的幽蓝色,一片深渊似的黑海,快要溺毙我。
“不想你,难过。”
我沉默地望着它,湿漉漉的空气笼罩了我,扑面而来的风好似都带了刀子。
“不想我难过?”我讷讷地重复着这句话,半晌,嗤笑出声,笑得停不下来。
不想我难过。
难道我当时面对俞槐的表情,在它眼里,竟然是一副难过样吗?
开什么玩笑!
我自从出生在这个世上之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是独自一人靠着我自己的本领才闯过来的,我早就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它居然说我会因为俞槐那混蛋的三言两语就难过?
这双人造的眼珠果然是对废品。
不过一个人偶而已,居然敢怜悯我?
“阿庭。”我喊它。
我很少这样叫它,但它还记得我给它取的名字,闻声不再舔我的手指,乖乖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