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陵台(63)

作者:燕折雪


“……”

“殿下?”濯冰有些奇怪地又问了一遍。

华滟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句:“还、还行吧……”

濯冰道:“我和她们都还担心着, 殿下骤然离宫,会不会认床……”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些话,放下手中犀角梳子,举起一面铜镜来照了照,“您看看,这个宝髻可还行?”

铜镜磨得珵亮,但是人影映上去,难免边缘会有些失真。

华滟低头探了探,叹道:“还是水晶镜照得清楚些。”

“月明宫里那面镜子太大了,先前不好搬出来,殿下若是惦念着,择日回宫运到府里便是。”

“嗯。”

正好这时桑嬷嬷和凌雪领了早膳回来了。

华滟才在桌前坐下,桑嬷嬷就悄摸儿地问她:“殿下身子可还妥当?”

华滟执筷的手顿了顿,瞟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脸颊微微红了。

桑嬷嬷知她脸嫩,而濯冰凌雪两个丫头虽好,却还在室女,不懂其中密处。而她不便去打扰华滟休息,直至今日早晨才入了内室看她一回。

见华滟一直不说话,桑嬷嬷便有些急了:“我的儿啊!驸马是习武之人,万一有些没轻没重的,您可不要惯着他!您身子要紧。”语毕,又急忙忙凑上来,趴在她耳边问:“……?”

华滟红着脸点了点头。

恰此时含霜端了一碟小菜上来,听到几句字眼,大惊道:“驸马还对殿下下手?”

桑嬷嬷呵斥道:“胡说些什么!”

含霜不服:“我明明就听到了!”她紧张地看向华滟:“殿下,您没事吧?”

华滟有些好笑:“是你听岔了,没有的事。”

“含霜丫头,自去做你的事!不要杵在殿下面前像个木头似的!”含霜不满地翘起嘴来,晃晃悠悠地走了。

“对了,他呢?”华滟喝着粥,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了一句。

“谁?”凌雪还没反应过来。

桑嬷嬷这时已去传唤下人召集起来训话了,服侍她用膳的只有几个贴身的女使。

还是濯冰最先反应过来,迅速道:“驸马五更就已起身,晨练后就出门了,还特意吩咐奴婢们不要打搅您休息。 ”

“哦。”华滟捧着碗点点头,又问:“他没说他去哪了吗?”

濯冰迟疑:“这……驸马不曾与奴婢等说过。”

“不过……”

“嗯?”

“听闻民间嫁娶,头天都要拜会夫家人。奴婢瞧驸马今朝服色,许是回国公府拜祭先人了吧?”

华滟一时沉默。

因她是公主之尊下降,连婚礼都是在公主府举办的。自从赐婚旨意下来,温齐祖上三代就被查了个底朝天。她当然知道他父母已逝,族人凋零……虽则没有明文记载几十年前的那场变故,但她猜测,也许是因为她的父皇。

……

才用完饭,便听见外面下人惊呼。

华滟一抬头,看到温齐目光灼灼,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身宝蓝劲装极称他剑眉星目,肩背舒展。

他在华滟身边坐下,微笑道:“正好,你起了。”

华滟轻轻别过头,不敢直视他,只是搅着碗里的粥,病急乱投医般的问了一句:“你要用膳吗?”

他笑着摆手:“不用,我先前已经用过了。”他起得早,公主府的厨子连炉子都没升上,也变不出什么东西给他吃。他实际上还如婚前一样,混在晨练的军士们一道,去伙房吃了大锅烙出来的饼。

蒲城地北,生活苦寒,自然不如上京城人嚼用精细。两个大饼卷上辣酱,再配上一碗稠粥热乎乎地吞下去,发上一身汗,这早食便算敷衍过去了。

只是他起得实在早,练过剑打过拳后又骑马往西京大营那里巡了一圈,这一路跑下来早食已被消耗了大半,再看华滟面前摆了满满一桌子的精致碗碟,香气更激他肚饥。

温齐改了主意,道:“等等,给我取付碗筷来。”

濯冰看向华滟,华滟轻轻点了点头。

温齐瞅着华滟的侧脸,微笑道:“殿下今日可有空闲?臣想正式介绍一个人给您认识。”

华滟微怔,想起濯冰的话来,道:“是……”若唤“驸马”,则太过生疏,若叫他“夫君”,则又太过亲昵,她顿了顿,最后还是选择——“是你的家人吗?”

正好侍女送上新的餐具,他先挟了一块白玉糕,却是放在了华滟面前的碟中。

“嗯,是我的二弟,殿下先前也见过的。”

华滟轻轻点头:“好。”这一字出口,她觉得有些过于冷漠了,又急急找补道:“我今日无事。”

白玉糕入口,软糯轻盈,化作微甘的甜水盈在齿间,她轻轻咂了会儿嘴唇,默默咽下了。

温齐毕竟是正当壮年的男子,华滟几乎是有些惊异地看着往日她用不了十分之一的早点被他横扫了大半去。

只是这般多的食物落肚,也不见他的身体有什么变化。

温齐觉察到华滟在打量他,眼神一动,问道:“是臣有什么不妥吗?”

华滟忙摇摇头,赧颜道:“没什么!不是说等下要出门吗?我、我去更衣了……”几乎是落荒而逃。

腹诽他结果被发现了,这对华滟来说是一件险些失了颜面的事。

好在有事情要做。既然是要去见他的家人,华滟想了想,就命女使取出一件梅子红的衣裙来,既庄重又不十分的轻浮,颜色也喜庆。

温齐在外面等她。

等出了门,门口却没有车轿,正当华滟有几分疑惑地看向他时,却见温齐微微一笑,牵了大黑马出来。

他言简意赅:“城东繁华,车轿易堵,不若骑马来得快。”

说着就握住华滟的细腰,稍一用力把她放上了马鞍,接着自己也上了马,坐在她的身后。

直看得公主府一干人是目瞪口呆。

桑嬷嬷急道:“这样、这样不行啊!殿下!”

华滟却已兴奋起来。

说起来,自从婚期将近,连太子妃都拘着她不许她再随意走动。整整两个月,她被闷在月明宫里,无聊地几乎快要晕过去了。

她从温齐身前探出头来,笑着对桑嬷嬷道:“姆妈,我觉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温齐对着桑嬷嬷颔首:“还请您放心,我定会将公主好好地带回来的。”

说完,他一夹马腹,这跨下神骏便如箭疾驰出去。身后跟着的护卫亦策马跟上。

留下公主府的下人在门口面面相觑。

“我们是要去哪里见他啊?”

即便是大黑,走到朱雀大道上,也不得不降低了速度,无聊地随着人群走走停停。华滟靠着身后人的胸膛,好奇地问。

温齐笑了笑,笑声连带胸腔都震动了起来。

“去公府。”他答道,“离得不远,出了坊门再走三条街就是。”

胤国公府。

华滟抬头看了看府邸上的匾额。

若是以军功封赏,应当是骠骑将军府才是,可他身上还有个世袭的公府爵位,近年来虽不曾常听到,可到底是开国功臣之后。温齐还朝受封赏时,所建府邸便用了“胤国公”的名号来。

这处宅亦是皇帝御赐下的,是前朝收缴的官员府邸,荒废已有些时候了,赐到温氏手中,虽派了人修整,但他到底不常住,多半是睡在西山大营那里,或是入衙当值。宅子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气,虽也大,因无人看护,自然就不如华滟的公主府精致。

温齐抱她下马,华滟本想拒绝,可他的动作有种不容置喙的笃定,不过转眼,她就站在了阶上。

他的亲卫上前去开门,温齐便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华滟愣了一下,悄悄地挣了挣。

没有挣脱开。

亲卫在前面引路。偌大的宅院,连个扫地的下人都没有。

可她还是有些怕人看见,便有些别扭的悄声同他说:“你能不能放开?”

“不能。”他直视前方,目不斜视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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