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陵台(61)

作者:燕折雪


是以此时此刻,华滟不过一听声响,就知道是大黑出来了。而它的主人,想必也已筹备得当,意气风发……

鼓乐声中,华滟的车轿再次启程,属于永安公主的扈从仪仗队抬着浩浩荡荡的嫁妆,由公侯百官命妇一路护送到公主府。

落轿后,华滟忽觉眼前一亮,忙张开眼,原来是轿帘被打开了。

隔着垂下的十八道细密障面的珠帘,华滟觉得头上笼下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她轻轻眨眼,看到身着大红喜服的温齐嘴角含着笑意,躬下身来,平平朝她探出手掌。

那幽蓝色的眼眸里有着她看不懂的浓烈情绪,深沉地翻滚着炽盛的欲望,长睫轻颤,微覆在眼瞳上,却又是渊渟岳峙,端静雍容了。

华滟陡然看到他的脸,竟呆了一呆。还是他轻轻侧过头,发出一声略带疑惑的“嗯?”时,她才猛然回过神来,忙抓着他的手借力出了轿子。

踏上柔软的大红喜毯时,华滟还有些恍惚。她只庆幸自己这障面的珠帘足够密,旁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也不会知道她方才竟看自己的夫君看呆了。

这家伙,以前没见他穿过这般鲜亮的颜色,也不知道会这样惹眼!

不过,为了婚前避嫌,华滟与温齐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隆和十五年的春宴上。那时不仅皇帝列席,后宫诸妃也都在,尽管作为过了明面的未婚夫妻,她还是没敢多看他。至于时不时会落到身上的注视感,华滟就装作不知道。

喜毯的尽头,是行礼的正堂。

华滟手执红绸,和温齐一左一右地进入,而后一东一西,面朝正堂,行再拜礼。

因为温齐的父母均已去世,而华滟的母亲亦已早逝,父亲又是皇帝,故而上座应该无人才对……

华滟礼毕抬头,却惊讶地发现两方上座上,一左一右地坐了皇帝和太子!

瞧她发觉了,太子微笑着朝她点点头。华滟能看懂他的意思,是说,皇帝终究放心不下她,竟拖着病体出宫,亲自为她圆上最后一个仪式。

新人礼毕,观礼人不禁热闹地起哄了起来,皇帝抬手往下压了压,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皇帝一身明黄的朝服,此时坐在堂下灯前,有种威严的震慑。华滟看他瘦削的侧脸,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她的父皇还是一位勤于观政的明君……

满府人静悄悄地等着皇帝发话,岂料在片刻的静寂后,皇帝终于出声,却不是众人意料中的对公主的谆谆训导或是对驸马的恩威并施,而是简短的一句话:“你……要对她好。”

皇帝一双早就懒怠了眼睛此刻清明地睁着,紧紧望着温齐,嘴里吐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温齐惊讶。

正当他打算回应并做保证的时候,皇帝又如来时一样,匆匆起身,带着挤满了一屋子的宫人们消失不见了。仿佛他来此,只是为了向温齐说上这样一句话。

见皇帝离去,太子忙也起身,他冲华滟和温齐使了个眼色,随即叫来礼官,朗声道,“仪式继续!”便也跟着皇帝步伐匆匆离开了。

皇帝和太子的一来一去打断了婚礼的节奏,也叫观礼人议论纷纷。好在婚礼仪式上本就没有准备会有新人长辈的出现,礼官茫然了一下子,便很快兴奋过来,亮着眼睛进献酒爵,颂读祝文,完成了前面的仪式。这可是他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候了!

随后两人移步,步入了寝室。

有个脸熟的太监笑着送上了合卺酒。对半剖开的葫芦瓢里装了清澈的酒液,华滟与温齐各执了酒瓢,面对面饮下。

大红喜烛毕剥作响。

在一众宾客的祝福声中,婚礼仪式结束了。

*

华滟见屋里的男人出去应酬筵饮了,立刻就唤了女使进来服侍她洗漱。

她虽说是今日成婚,可贵为公主,又在公主府举办的婚礼,这满府上下莫不服从。登时打水的打水,烧地龙的烧地龙,没一会儿,寝殿旁的浴室里就热气腾腾,水雾缭绕,华滟结结实实洗了好一会儿,才将身上的香膏白粉洗净了。

等沐浴出来,听声音前面还在饮酒,时不时响起的笑声简直要闹翻了天。

虽说是尚公主,驸马从来都要低上一等,但也要看这驸马都尉是谁做得。以温齐煊赫战功,加之他还朝后就领了西山大营的差事,同满京子弟不说混得拜把兄弟般亲近,但也是极熟了。兼之他容貌又好,还会说话,便是几个宗室子弟,也仰慕他的风采,围着上来求他说些沙场上的故事,一时间,觥筹交错,笙歌鼎沸,满堂欢笑。

华滟倒也不去催,自顾自地从书箱里翻了册书,捧在手里读着。

她一身白净的寝衣,独自支了胳膊靠在灯下,一页页地翻着手中的书卷。吉日前不久,她常用的东西常看的书就已打包好送了出来。

晕黄的烛光笼在她身上,将那窈窕身姿都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来。

一头光亮如瀑的黑发柔顺地披在身后,更称得她肌肤白净明皙如玉如瓷。

温齐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

他不自觉地笑了,只觉得心里深处有股暖意腾起。

从此以后,也会有盏灯在深夜亮起,不为别人,只为他一人。

温齐用力推开房门,大步走进去,惊得屋内服侍的宫人们惊呼四起。

华滟听到身后脚步声沉沉,还来不及回头,就有一个热得烫人的身体从背后覆上来,紧紧抱住她。

华滟执书的手一顿。

屋内女使见驸马浑身酒气满脸通红地进去,还抱住公主不撒手,生怕不好连忙小跑着出去找了桑嬷嬷过来。

永安公主出嫁,原先的保母也顺理成章地跟着她出了宫到公主府,做的是掌事嬷嬷的职责。

这会儿桑嬷嬷被小女婢泪眼汪汪地拉过来,原也唬了一跳,可等她半只脚踏进门,就看到驸马已经松开了手,站在公主面前认真地一字一句道:“我去洗漱。”

随即转身,像是要往盥洗室走,可看着看着就有些不对劲,驸马他!他怎么走起路来同手同脚!

“扑哧”一声,却是华滟笑了出来。黑白分明的眼眸里盛满了清澈的笑意。

桑嬷嬷一时发怔。她有多久,没有看到华滟这般笑了?

华滟转头看到桑嬷嬷站在门口,有些惊讶:“姆妈怎么来了?不是让你早些歇息吗?”桑嬷嬷毕竟上了年纪,又为她的婚事劳心劳力了一整日,华滟体恤她,就叫她早早地下去了。

桑嬷嬷正要回答,却见华滟突然脸红了。想来她是想到了什么。

公主与驸马行敦伦之事,也隶属掌事嬷嬷的管教范围内的。

这是盥洗室内忽然传来“咣当”一声巨响,华滟连忙起身去查看。

桑嬷嬷见状,想了想,招来女使们,耳语说了几句,随即只留了几个最贴身的,其余安置好手上的活计后,都悄声退了出去。

房门轻轻阖上。

屋内八仙桌上,龙凤喜烛的亮黄色焰火,在微微晃动。

屋外,明月高悬,青山辉映,雾气渐散,更为秀丽。

第55章 梦为远别啼难唤10

“扑通”一声。

水花四溅, 华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反剪着手压在了浴桶旁。

温热的水被浴桶中人的动作腾起,扑在身上, 打湿了大半衣裳。

华滟又怒又惊,然而身后压制她的那股力气就如铁铸般坚实,她根本动弹不得。

即使在盛怒之下,她也还记着外间还有宫人服侍,压抑着声音怒道:“温齐!”

身后之人听到她的声音,似是才反应过来, 顿了顿, 缓慢地松开了手。

华滟赶忙回身,动了动方才被紧紧压着的双手。

她不过是听到内间传来东西落地的巨响,生怕他喝醉了酒碰撞到了什么东西, 才急急过来。没想到刚从后面拍了拍他露在浴桶外的肩膀, 眼前这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把她给辖制住了。像捉俘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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