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陵台(56)

作者:燕折雪


华滟也不要他扶,饶是这马比寻常骏马高大许多,但她抓住马鞍脚下用力一蹬,便稳稳地坐好了。

温齐失笑。他竟忘了她也善骑马。

他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糖豆饼来喂了马,又抚摸着马身低语了几句,这才翻身上马,坐在了华滟的身后。

“殿下恕罪。”温润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又因为她的背贴着他的胸膛,华滟仿佛能感觉到他说话时的震动。

那厢顾采文如拎小鸡崽似的把奇墨提上了马,也坐好了。

温齐两指探入口中,打了个呼哨,随即轻夹马腹,这匹神骏就飞快地跑了起来。

在城里尚不好肆意跑马,等出了城门,华滟这才觉察到,他说他的马最快,毫无虚言。

一开始还可以看到跟在身后的奇墨、顾采文,温齐的弟弟骞尧带着那个姑娘,以及身后侍卫者众。

但渐渐地,两侧景物飞速地向后掠过,长风猎猎,华滟只觉她坐了一支离弦的利箭,正飞速地向前射去。

一时间,天地无言,只有她身下骏马,身后温热的躯体,是真实存在的。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华滟就远远地看到灯火通明的玉泽园了。

她估算了下剩下的路程,轻舒了一口气,“还好,应该能够赶上。”

只是才张嘴,就灌了一嘴的风,叫她不得以咳嗽了起来。

温齐控马减速。

左右马上要到了,华滟便也没有催他。

只是坐在了她所见过的最好最快的马上,她忍不住问了一句:“这马的名字叫什么?怎么比大夏的马要高上许多,不知是哪里的马种?”

她飘起的发丝往后扬起,触到了他凸起的喉结。温齐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润了润干涸的口腔,才答道:“这是我选出来的汗血马和漠北马杂交生下的马,因为父系生长于雪域沙漠,故而比内陆的马更高大矫健。”

“至于名字……”

“嗯?”华滟抛出一个鼻音。

温齐沉默了一会儿,有几分尴尬地道:“我叫它大黑……”

华滟:“……”

好在已到了玉泽园前的一片树林子,温齐控着马小跑着到了树下,停了下来。

他当先下马,接着就要去接华滟。

华滟摇摇头,推开他的手,自己脱蹬跳了下来。轻盈地落了地。

“好身手!”温齐由衷赞道。

华滟没有看他,只是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裙,站定了,有些冷淡地道:“多谢温将军施以援手。今日谢过了。”

温齐晓得她的意思。

两人虽然说开了,但是这会儿时间紧迫,宴会在即,他便也点点头,应了一声是。

华滟侧着朝他行了一个礼,随即站起身来朝林外角门走去。

只是入夜林深,地上崎岖不平,她一时没有注意,脚腕扭了一下,身影晃了晃。

温齐脱口而出一句:“当心!”随即飞奔至她身边,扶她起来。

“有伤到吗?”

“没有。”华滟摇头。推开了他,“我该走了。”

这回她走得极为稳当。

眼看着就要走出树林,她忽然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郑重道:“多谢。”

温齐无声地回她:“等会儿见。”

奇墨从疾驰的马上滚落下来,一瘸一拐地追上了华滟,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围墙里。

顾采文走到温齐身后,由衷地感叹道:“就是她吗?”

温齐默默地点头。

“确实不俗。”

第51章 梦为远别啼难唤6

夜雨淅沥。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天上飘落些雨滴。

奇墨扶着华滟走在玉泽园里的小径上。

这处角门离正院较远,平日无人来此,地上杂草丛生, 汀步间长着盘根错节的野花野草,加上夜色浓郁,一不留神就会被绊倒。

好在奇墨眼睛还算亮,扶着华滟小心地避过去了。

好不容易踩上坚实的回廊地面,华滟不禁舒了一口气。

抄手游廊很长,弯曲通向前面的院落, 廊下每隔十步就挂着一盏纸灯笼, 光朦胧亮,但也不至于完全看不清了。

沿着回廊走了一会儿,华滟听到了依稀的人声。

正当她在回想这熟悉的声音是谁的嗓音时, 迎面撞上了华湛。

二皇子华湛显然十分惊愕。

他惊讶地看了看华滟身上灰扑扑的衣裙和缩在她身后的奇墨, 顿了顿,随即笑道:“三妹这是从哪里来?”

华滟没有多想, 含糊地对付了过去,就急着问他:“二哥,前头开宴了吗?”

华湛笑笑:“尚未。父皇午后饮多了酒,这会儿还未完全清醒过来。倒是不急。”他上下打量了下华滟, 意味深长地说:“三妹现在去更衣还能赶上开宴。”

话音刚落,又有一道钟声响起。

华湛朝声源处回头看了看, 面色一变, 匆匆转身对华滟道:“我得去接应一位贵客, 赶不及了, 三妹,我先走了!”语罢, 就匆匆离开。

华滟刚从险些被家人捉包的心理中反应过来,很是庆幸地抚了抚胸口,来不及多想,赶在第三道钟声响起前,急忙忙回到了暂时歇脚的院落,洗漱更衣,重新妆面。

至于华湛为何要往角门的方向去接人,她就没有多想了。

第三声钟响后,礼乐大奏。

华滟盛装,跟着太子妃身后,拜会过皇帝就入了座。

后宫女眷的宴席和皇帝所在的前朝大臣的座位隔了有一座小花园。人影在夜色花海后晃动,看不真切,只有笙歌鼎沸、觥筹交错的喧豗声纷至沓来,但隔了远远的送过来,不免让人有种不真切的迷幻之感。

这场夜宴本就是为了嘉勉接连获胜的胤国公一系的军官,后宫女眷大半只是点缀。

加上与会者虽众,但大多都已成亲嫁人了,鲜有外头那种豆蔻年华一心仰慕将士的小娘子们,故而杯盘轮转,众人下箸品尝时都是静悄悄的。

偶有几个活泼的婢子跟在主人身旁说笑两句,便又很快被这如水般的夜色给吞没了声音。好在宫外的宴会上有一桩好处,能供应上不少宫内没有的饮食。譬如梨花白、譬如烧肚儿,这些都是民间小吃,贵人可以在宫外食用,但却被认为是“不干净”不足以进入御膳房。

华滟傍晚时分哭过一场,又走了那许多的路,耗费了体力。这会儿坐在宴席上就有些昏昏欲睡。

面前盛的液体莹莹清澈,尝起来味道甜滋滋的。她忍不住喝了一口,又一口。

加上皇帝的宠妃奚贵妃因为要哄三皇子没有出宫,剩下几个妃嫔都是不成气候的,席上最为尊贵的就当属太子妃和她了。

太子妃没发话,似是心神恍惚,而永安公主也沉默不语,原先几个年轻的妃子还算活泼的,也被带得不敢大声说话。

一时间,这后面的位席上竟然安静地落针可闻。

转瞬间,前头正宴猛然爆发出激烈的声响,有叫好声,有恭贺声,有山呼万岁声。

这许多嘈杂的声音聚集在一起,沸天震地,当场就惊得华滟打了个寒战,醒了过来。

她看到张胜全满脸堆笑地穿过小花园,手中拂尘一甩,笑呵呵地弯下腰去:“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华滟神魂摇荡,茫然地看向他。

华滟看到张胜全皱成菊花似的老脸上嘴唇一张一合,看到周围落座的嫔妃们纷纷起身,满脸盈笑地说着什么,她看到太子妃先是惊讶随即担忧的表情……她在位置上环视了一圈,迷迷糊糊地看见数不清的侍从、宫人、禁卫们如潮水般涌来,朝她的方向一层一层地拜倒。

他们的嘴唇也是一张一合的,说的是什么?华滟努力地去分辨,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无法集中注意力,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隐隐约约地辨认出来,他们说的是——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恭喜?贺喜?

她糊涂了。

我有什么好恭喜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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