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这个原因，这家店是阿布目前遇到过的氛围最好的店。

对他的闲话少不了，至少没有付诸实际的行动。

阿布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沉默地擦着零件。在店里，他大部分时候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对外人，向来没有表情，不像在公寓里面对黑猫那般神情生动。

也没人会来打扰他。

也许最近新来的叶陌会，不过经过几次碰壁，他已经渐渐明白和阿布搞好关系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要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真是个孤僻的小孩啊。

叶陌曾感叹道。

正如此时此刻老板普洛斯所想。

他眉眼弯弯，笑语款款，倾听店员们的话，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地飘到角落里的加纳少年身上。

普洛斯总觉得今天的阿布有些不对劲，隔一段时间就看他一眼。

不过那张脸始终保持冷漠的状态。

难道是想要涨工资了？

他给阿布的待遇已经是几个老员工之外最好的了，因为阿布的技术。可要是再加薪的话，就不太划算了。

或者是有事想要请假？

可阿布能有什么事情。这位小店员，普洛斯很清楚他的身世以及性格，除非学校里的问题，否则不会有需要请假的事情。

想来想去，都得不出一个答案。

普洛斯百思不得其解。

好奇心挠动心脏，痒得钻心。他还从未对一个陌生人的事情这么好奇过，谁叫阿布总是特立独行，今晚这样的异常状态，还从未见到过。

换成其他人，普洛斯早就主动询问了。

可阿布……

尽管好奇得不行，普洛斯还是遗憾地收回好奇心，继续回到与员工的愉快谈话中。

到了下班时间点，店员们渐渐跟普洛斯打招呼离开。普洛斯坐在正中间的台子上，百无聊赖地撑着脸，就等最后一人离开，关门回家。

最后一人把手里最后一个零件从里到外擦得一干二净，小心翼翼放入特制的保存箱中。

按阿布的习惯，他会在离开之前把今天坐过的位置、用过的东西擦拭一遍。

今天还没开始，就被等得焦躁难安的普洛斯一把叫住。

“时间不早了，阿布，你赶快回去吧。”

阿布一顿，放好保存箱，点点头，可却没有动静。

普洛斯：“……”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离开，他终于抬头。

阿布说：“先生，不好意思。请问这些不要的零件我能带走吗？”

这些话说得阿布别扭极了，可他不得不再补一句：“如果需要购买，我会给钱。”

简单的几句话他酝酿了一整天，如果不是普洛斯开口让他回去，阿布恐怕还要继续酝酿。

该死的臭猫！

开口求助，索要一些废品对阿布来说不算难事，他没有多余的自尊，也不管被他求助的人的想法如何。可这一次，一想到他最终的目的，阿布就有些难以启齿。

这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

一种非常新奇的体验。

好像那小猫在公寓住下后，阿布类似的“第一次”越来越多了。

零件店一时陷入沉默，这被阿布解读为不情愿，他开始思索该怎样让老板同意。

那些零件都是店里不需要的废品，迟早会被卖入次一级的市场，阿布完全可以去其他地方购买。可这里所有的零件都经过阿布亲手处理，那些不被需要的也是。

在阿布看来，即使是废品，也比其余地方售卖的零件品质更高。

所以除非老板坚决反对，阿布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说服对方。

“先……”

“哦哦……你用吧！”普洛斯突然开口，“这些东西你们随便用。”

普洛斯刚刚的沉默并不是反对，其实是过于震惊的表现。

“不好意思”、“请问”……

普洛斯真后悔刚刚没有录音，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些词语从阿布的嘴里冒出来，而且以阿布的性格，不出意外，可能就是最后一次跑出来！

他只是用耳朵听见了，却没有记录下来！

以后没有回味的空间了……普洛斯遗憾地想。

他看着小员工低头从废品堆里快速挑选出好几个零件，一看就知道早已决定好，遗憾转为惊讶和好奇。

实际上，店员可以带走这些没有售卖价值的零件，早已是店里默认的规矩。普洛斯也乐得给员工们送福利。

可阿布之前没有提出过一次类似的要求，他总是很守规矩的。尽管在一众店员里，他或许是唯一一个拿零件回去只是为了研究而不是售卖的人。

这样的店员，今晚却破天荒了。

到底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呢？

“先生，不好意思。请问我能再借用一下店里的固粘器吗？”

普洛斯很爽快：“当然可以！”

他看着阿布把选好的零件放在工作台上，重新打开固粘器的微波灯。

一看就知道是打算亲手做一个东西出来。

阿布究竟要做什么呢？

普洛斯更加好奇了，伸长了脖子张望。

第8章

尚处于快速成长期的少年坐在工作台前，保持安静的姿态，微波灯随着调节逐渐变换成最适宜的亮度，数十块零件被照得透亮，上面一些除锈留下的斑纹依稀可见。

阿布在外人面前常年面无表情，不会哭，不会笑。经常有人怀疑他是不是面瘫。

可在工作时，普洛斯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认真，那张不会变的脸上多了几分谨慎。

在面试的时候，普洛斯就知道阿布是个天才。

不仅能够正确回答问题，后续的补充以及延伸能看得出是下了苦功夫学习的。其中一些阿布个人的想法更令普洛斯惊异不已。

操纵机械，需要的不只是按部就班遵守规则。寻求突破，更多依赖人类一闪即过的灵光。

有太多的人被规则的框框架架困住，走不出新路。阿布显然与他们不同。

工作后，阿布在机械方面超强的能力很快凸显出来。普洛斯知道，尽管阿布对外的态度遭人非议，那些议论他的店员其实对他心服口服。

所以用这么些小零件做个东西，对阿布来说应该轻而易举。

可普洛斯居然从阿布脸上看出了凝重。

这更加重了他的好奇。

什么东西值得那孩子如此慎重的对待？

难道是什么特殊竞赛要求的简易制品？亦或是学校里导师的特殊要求？

普洛斯也不管形象了，瞪大了眼睛，恨不得把阿布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都记录下来。

逐渐的，他的眼睛中闪过惊讶、疑惑、不解……等等情绪。

身体一开始紧紧绷住，脊背直挺，逐渐肩膀耷拉，后背放松。

……阿布的手灵巧而精准，手指在微波灯的照射下翻飞，仿佛穿花蝴蝶，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散乱的零件在他手中犹如变魔术一般组合在一起，逐渐显露出简单的轮廓。

只看到一半，普洛斯就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一只机械鼠。

在任何一家宠物店都能看到，最简单最便宜的宠物玩具。

阿布手上的不如商店里售卖的那种外表精致可爱，囿于有限的条件，外观算得上一句粗陋，可类似机械制品该有的功能一个不少，甚至更加灵活——随着阿布的动作，机械鼠尾巴一抖，灵活地在工作台上跑起来。

阿布用几根手指随意阻拦，机械鼠都能在被挡住的前一秒迅速躲开。

如此试验了好几次，阿布满意地收起机械鼠。

“做好了。”

目的达成，也就没有继续逗留的必要，阿布连根普洛斯交谈的意思都没有，只简单道别，就离开了零件店。

普洛斯目送他的背影：“至少这小子还记得道谢……”

没有丢下好心老板就走。

他对阿布的要求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

可为什么是机械鼠呢？

换了同样年纪的其他人来做，普洛斯也许还会夸奖一句，可对于阿布来说，这种东西应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连动手都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