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去过的小城没这么多规矩，纪开云递出去入城费的手一顿：“不说不让入城吗？”

见他这样，修士更加确信这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世家子弟，还可能是年纪小背着家里人私自出来玩的，不要刁难比较好。他解释道：“修行者自然有所不同，我们身具灵力，在城里可能造成的破坏比凡人可大多了，所以对修行者查的严些。”

“我是散修，听说纳霄城是天下第一城，特意来看看，这个理由可以吗？”纪开云眼瞅着岳初晓进去了，不想让他久等，赶紧对着守城修士说。

仙门以灵力为尊，守城修士敬重纪开云的修为，没有欺负他年轻，也不多问，从一个特制的白玉匣子里取出一个细细的手镯，让少年戴在腕上：“外来的修士入城需要带着纳霄的限灵镯，不会影响修士日常生活，只要在出城的时候还过来就好。”

纪开云拨弄了一下手镯，追上岳初晓，低声道：“这个东西……”

纪开云面带沉思，停顿片刻，岳初晓猜他是不习惯被限制灵力，正要抚慰几句，就听到了纪开云接下来的话：“……没有手的修士会戴在脚上吗？还是加个链子挂在脖子上？”

“……”

算了，让孩子自己玩去。

纳霄城四四方方，被一代代城主规划得非常好，居民区与市集被笔直的宽阔石路横竖连接，亦有大路直接连通位于邻山上的几个门派。由于是仙凡混居，城中无处不带有仙门的痕迹。传讯用的灵鸢在空中轻盈无声地飞过，从一处亭台飞往另一座高塔。灵石驱动的车子穿行在屋舍之间，既坐着衣着朴素的修士，也坐着有说有笑的凡人。

纪开云没想到这个时间点纳霄城还有这么多人上街，将小花灯抱起免得它迷失在人来人往中，紧追两步凑到岳初晓身边：“岳先生以前来过这个地方吗？”

“来过几次。”岳初晓以前寻找合适的天道继任者时总会抱有一丝对灵脉之源边上圣城的期待，然后失望离开。

“总是这么热闹吗？”纪开云目光从地上雕刻的防火符文上挪开，又落到街边飞檐上挂着的清心铃上，在路边华贵的各种摆件上打转，“防火清心，还有很多装饰。”

岳初晓回忆了一番过去几次来到纳霄城的经历：“热闹，但是也没今天这么热闹，好像也没有这么多装饰。”

他沉吟片刻，问纪开云：“今天是什么日子？”

子时已过，纪开云想了想：“惊蛰。”

“那难怪。”岳初晓明白了，“每年惊蛰，按照纳霄习俗都会设下祭礼，给纳霄山之灵和天道上供，以佑纳霄城，这两天正是纳霄最热闹的时候。”

“那岂不是来得正巧。”纪开云笑起来，“话说我们也住在纳霄山脉，岳先生，你说我们要不要也给山灵和天道办个祭典？让山上那些花啊草啊的长得好一点。”

真正的纳霄之主早就抛弃了自己的位置，一千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作为主角的祭典，岳初晓从一座过分浮夸奢靡的纳霄山玉雕上收回视线：“不必，天道不会因为繁华的祭典而多降下灵力，也不会因为世人的轻视而毁灭城池。与俗世传说的‘神明’不同，那是‘道’，又怎么会受到外界影响。”

除非是天道自己扭曲了它存在的意义。

岳初晓说什么纪开云都相信，他一边欣赏路边象征纳霄城人们与纳霄山故事的一个个玉雕，一边留意着路边人的话语，从他们的口中去猜测天明之后这座城池会有什么样的活动。

他们沿着城门大路行走，正巧走到了一处小型祭台，只见香火瓜果簇拥着一座灵石石雕，是一个半闭着眼的老者，长须坠地，笑意盈盈，每个人见了估计都会觉得雕得慈祥，极具神韵。许多凡人围在边上，都举着三炷香，虔诚行着拜礼。

口中还念念有词：“愿山主大人保佑……”

岳初晓沉默路过，和纪开云一起被一位热情的纳霄居民塞了三支香，又引导着他们去烛火那点香：“你们是外地人吧？来来来，一起拜一拜山主大人。现在时间早，拜的人不多，山主大人一定会保佑你们的。”

听到“拜的人不多”，纪开云打量了一下周围的人群，又看了看这位好心人的笑容，不多问，只是道了谢，便打算照他说的做，反正也不花什么时间。

他刚往烛火那走了几步，感到边上一空，扭头唤道：“岳先生？”

岳初晓手指僵硬地拈着香，抬眼看向雕像的面容，莫名的抗拒涌上心头：“开云，我——”

我不想拜。

话还没出口，方才的好心人回头发现这个俊秀的年轻人还站在原地，当即折返回来推他：“哎呀外地人也没关系，不用担心，我们山主大人很好的。”

第79章 魁首之争

那位好心人轻轻推了一把没推动，心想现在的年轻人劲真大，又多增了几分气力刚想使劲，就见这青年人便已克服身为外地人的惶恐，主动走了上前，和另一个少年一起点燃了手中的香。

“不愧是纳霄山主大人，通身气派就是能轻松折服外地人。”好心人又朝着神像的位置拜了拜，继续去分发香烛。

来都来了，还是不要做一些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事好了。岳初晓捏着香，与纪开云走向朝拜的人群。

“岳先生，刚刚你想和我说什么？”纪开云还是惦记着岳初晓的未尽之言。

“没什么。”岳初晓说，“想来纳霄城建城已久，山主的传说应该流传了数千年。”

总不能因为他一个后来者改变人们对“山主大人”的信仰。

他面上带着一种释然，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拜了三拜，没有停留，直接将香插进了神像前的炉中。

纪开云同样执香行礼，许完愿后看了看正在燃烧的线香，由衷期待自己的愿望能够实现。

“纳霄真的有山灵吗？”确认自己已经离小祭台足够远后，纪开云压低声询问岳初晓，免得让纳霄城的其他人听见，误会他们不敬山主。

岳初晓开口就想说没有，但想起上香时边上人一个个愿望，还是没有直接否认：“就算有山灵，那么多人，那么多愿望，也做不到一个一个全都实现。”

纪开云有些失望，神情落到岳初晓眼中，让他有些好奇：“你许了什么愿？”

纪开云耳朵一瞬间烧红了，少年身量已经和岳初晓相仿，此刻扭开头也无法避免被看到面上的红意：“不、不说。”

岳初晓起了点促狭的心思：“你可以小声告诉我，说不定山主大人听见两次这个愿望，愿意帮你实现呢。”

纪开云抿起唇，转回头正色道：“岳先生，看那边。”

循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岳初晓看见了一群华服少年，衣服上都带着自家仙门的纹章。

纪开云才因为转移了岳初晓的注意松了口气，不料那些仙门子弟未能留住岳初晓的心思，他只是打量了一会那些参加祭典的少年人，便继续问道：“不能告诉我吗？”

“不能！”纪开云害怕被看透想法，生涩地改变话题，“岳先生，你说山主大人的雕像就摆在这么一个小角落吗？”

岳初晓哪能看不出他的意思，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强问，关于纪开云的问题倒是有点猜想，带他走到另一个路口去验证了一下：“果不其然，你看，纳霄城对山主相当尊敬，会设下很多小祭坛给他供奉香火。但按照礼法，这些都不是主祭台，真正的祭台应该在仙门那里。”

他们信仰的山主只有一个，但山主的信仰者有许多，需要很多祭台来分担这些信仰。

他们为所敬爱的山主举办了数千年的祭典，但当山主真的降生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背山出走，抛却身份。

岳初晓神色不明地看着这些从惊蛰的第一刻开始为祭典所忙活的人，竟忽然开始想倘若自己没有被容砚掠走位格，按照天道设想的那样以天道代行者的名号入主纳霄，会是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