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卦当真(79)

作者:册神不是吹


姜临在告诉他,不必自己扛着。

他突然很想很想大哭一场,事实上他很需要大哭一场。

哭家族,哭父母,哭兄长,哭过往,哭责任,哭遗憾。

哭一切他未来得及弥补,却又很想很想告诉姜临的心结。

这么多年,他真的不想一个人扛。

但他只能一个人扛。

*

两人如此互动了半天,谁也没发现站在旁边的许一诺表情有些扭曲。

许一诺原本酝酿的情绪被这俩孩子的举动瞬间搅得稀烂。

他是风澈师父,好歹教了他快十年的法阵化形,如此说来,风澈姑且算是自家养的一颗白菜。

虽然嘴欠了点性格也贱了点,但平时尚且算是个人,至少现在误会说开了,他觉得这孩子实在让人心疼。

但是这俩孩子一副小时候的模样,勾勾搭搭搂搂抱抱了半天,像极了许一诺平日里常抓的早恋。

许一诺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不是,这姜家少主,怎么和他家的白菜搞在一起去了?

他顿感痛心疾首,不知应该担心姜临日后可能被风澈气个半死,还是怀疑姜临未来没准被风澈怼得发疯。

可惜了,姜临当年又乖又听话,虽然木讷了些,但实际上也有自己的聪明法,怎么就犯傻被风澈这小子骗得晕头转向呢?

他站在原地,内心风雨飘摇了半天,憋住没劝姜临三思,然后缓缓回想起刚刚怜惜风澈的心态,思绪纷飞半天,终于闭眼叹息了一声。

也罢。

人生需要羁绊,而风澈这人,被责任斩断了太多羁绊,如今只能留作心结和遗憾。

这个孩子,一腔孤勇地过活太久,到底人非草木,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孑然一身地背负太久,迟早会跌得粉身碎骨。

若真有人陪着,至少累时有一知心人,相濡以沫,慰藉平生。

他走到两个孩子面前,将风澈放在眼角的手拉过来。

风澈小小的手随着他的动作被翻转过来,下一刻,“何夕”便出现在了风澈手里。

许一诺雪白的发微微垂下,柔柔地在风里飘着:

“这天下让你一个小辈来救,我们这些老骨头还因为昔日恩怨耿耿于怀,实在是可笑。

我为之前对你的怀疑道歉,也为了所设之局道歉。”

他俯身作势要鞠躬道歉,风澈慌忙扶住他,没让他完成这一礼。

许一诺摇摇头,表情中带了些许释怀:

“这次回来,我不管你和这位姜家少主要做什么,总之,我没有理由去阻止你。

所以,我扣下你这本命灵器二百载,也是时候归还了。”

银铃在风澈掌心发出一声雀跃的“叮铃”声。

阔别多年,许一诺依旧保持着喜欢揉徒弟脑袋的习惯,手心痒痒,见风澈不动,索性上手揉了一把。

“卫世安至今心障尚存,假以时日我再告知他真相,至于赵承文,难保他憋不憋得住,”许一诺叹息一声:“你回来之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对吧?”

风澈抬眸看着他,读懂了他眼底的担忧。

原来许一诺都明白。

知道他在行违逆天道之事,知道如今这次复活归来,更是在影响许多人的命途。

但许一诺选择不过问,简直把信任呈到了他面前。

风澈缓缓点头。

许一诺笑了一声:“去吧,如今你修为受损,想必需要本命灵植修复。那玉碑之后,你自可寻到它。

上次只是略施障眼法,这次你可通行无阻。至于那结界,隔绝灵力波动,你不必担心被其他先生知道。”

他神识扫了一眼风澈内里虚空的经脉,叹了口气:

“昔年风行舟将你的本命灵植移到学堂,我不明白何意,但如今看来,我倒是懂了。

有此保险,起码可以恢复庇佑自己的力量。纵然不能保证你性命无虞,但起码是你的助力。”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去。

风澈在他身后,弯腰鞠躬,深深一拜。

随后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楞楞地看着手心银铃。

一旁的姜临从他手中接过“何夕”,轻轻地,又极为珍重地,将银铃挂在了风澈的发带上。

红色的“尘念”随风飘扬,与银铃“何夕”一同,在风澈的发间轻轻地摇了摇。

无论是人还是物,辗转二百载后,终于等到了彼此归来。

*

先前怕设局之人神识追查,风澈让姜临留在结界外护法,这样可以给自己一个撤离的时间差,但如今经许一诺担保,这一次有恃无恐,便和姜临一起入了结界。

越过界碑,穿过密草,浓稠的灵气越来越凝实,二人衣袖都被灵气凝成的液态浸湿。

凌晨的薄雾被晨光驱散,微凉的风和日光一同落在面颊上,风澈站在玉碑前,终于看清了棺椁之后的景象。

那块玉碑后并非层层叠叠的密草,反而是一片茂盛的竹林,松软的红土上,根根修竹拔地而起,遮天蔽日。

风澈和姜临对视一眼,一同踏入竹林之中。

竹叶的清新涌入他的鼻尖,在一片翠绿之色里,那根白竹便显得愈发不凡与灵秀。

它寸寸竹节莹白如玉,叶片恍若玄冰,带着剔透的光泽。

周遭的翠竹似是朝圣,为它空出一片空旷之地,两侧叶片间透过日光,落在玉质的竹节间,四散开的色彩/斑斓得人目眩神迷。

它并非那日风澈所见的细弱可怜,反而长势参天,透着一股丰沛的灵气。

风澈这才明白为何许一诺怀疑他未曾陨落。

本体关乎本命灵植的长势,若他灵魂不灭,本命灵植便不会衰落枯萎,除非踏入轮回重活一世。

他明明记得自己被天罚劈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二百年后才勉强死而复生,如今看这本命灵植的长势,怕是自己的灵魂复苏得要比想象中的早许多。

只是那人拼凑了极难合拢的灵魂,为何肉身却迟迟没有塑造,反而等到了二百年后?

他想不通为何。

风澈走上前去,白竹似感应到他的到来,枝叶都在簌簌摇摆。

风澈指尖触碰到它的刹那,白竹周身的灵韵如同有了宣泄的出口,一缕灵韵似水滴入海,飞速融入他的躯体,激得他灵魂一阵战栗。

与此同时,白竹的一片竹叶瞬间落地,变成飞灰。

风澈见状仓促将手移开。

白竹的枝叶不依不饶地攀附过来,似藤蔓一般,周身的灵韵如同丝带,丝丝缕缕缠绕住风澈的手臂,不让他移开指尖。

它似乎察觉到风澈修为有失,想用自己全身的灵韵来弥补风澈缺失的部分。

风澈回想起白竹脱落消散的叶片,下意识地想要躲避白竹的灵韵传输,他后撤一步,姜临在他身后抵住了他的脚步。

姜临的指尖握住风澈的腰,向前推了他一下:“那本就是属于你的一部分,它并非消散,而是已经扎根在你的丹田。”

风澈内视丹田,灵力形成的漩涡之中,那片消散的竹叶化作一颗种子,此刻正悬浮在涡眼之上。

风澈心中了然,索性不再后退,将手探出,贴附在竹节的表面。

白竹满身的灵韵倾注过来,从风澈头顶漫过脖颈,走过胸膛,绕过腰际,最终汇入脐下三寸的丹田。

随着它的枝叶竹节在外界开始消散,风澈丹田之中的种子愈来愈大,流转着浓郁的灵韵。

风澈掌下一空,那根白竹彻底失去踪影,与此同时,丹田之内的种子开始落入灵气漩涡。

种子甫一触碰到漩涡中心,丹田内混沌的漩涡瞬间有了形状,滋生出一片肥沃的土壤。

种子开始生长。

它的根茎刺入灵力土壤,仿佛扎入风澈的血肉,每一条根须都像是要把他的丹田拆成几半,揉碎重组。

风澈知那是在修复断掉的根基和经脉,不破不立,他必须经此一番,才能浴火重生。

他的神魂随之沉浸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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