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峥嵘(973)

作者:狂风徐徐


一旁的杜如晦都看不下去了,昨日午后信使才启程,就算连夜赶路,也要今日凌晨才能赶到,就算魏嗣王立即赶往新丰、礼泉节制诸军,再急性赶来护驾,至少也要明日才能赶到啊。

但凌敬实在不骂几句心里不痛快啊,让你剑走偏锋,让你玩火,现在好了,万一顶不住,那就全完了。

今日凌晨,天才刚刚亮,赶了一夜路的杨文干抵达仁智宫,随即偷袭禁军,全军猛攻,猝不及防之下,凤凰谷都险些被抢占……若是被叛军攻入谷内,那真是想逃都没地方逃啊,那条仅存的逃生小路能跑得掉几个人?

前面的喊杀声渐渐低了下来,心急如焚的凌敬疾步往外走,房玄龄、杜如晦也跟了上去,一路看过去,死伤极为惨重,处处都是紫黑色的血迹,低洼处汇集的血液都已经半凝固,让人望而生畏。

再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几人站在秦王身后,垫着脚尖眺望,战场上满是断肢残臂,双方士卒的尸体,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尚未死去的士卒在蠕动,但很快就停止下来。

不同于李善的猜测,也不同于李世民的猜测,谁都没想到东宫安排在坊州的不仅仅只是杨文干这一个人。

杨文干虽然麾下只有千余兵马,但本就颇有勇力,都心里有数自己的使命,甚至其中不少人就干脆是东宫搜罗来送到坊州安置的,再加上大部分都穿盔贯甲,战力实在不凡。

今晨偷袭之后,叛军高呼“秦王谋反,太子伐逆”的口号,一阵狂攻猛打,布置在谷口外的左右禁卫军死伤极为惨重,要不是尉迟恭、苏定方率部曲及时来援,柴绍都站不稳脚跟。

再接着,秦王亲自接手战事,但即使如此,也只能守住谷口,而叛军将凤凰谷堵的严严实实,轮番攻打。

叛军军械充足,光是箭枝就远比禁军要多,一番箭雨之后,叛军士卒扑近,双方近身搏杀,禁军以及部曲穿戴铠甲的很少,即使有也被齐王带走了,以至于禁军士卒往往只能以血肉之躯阻拦对方的前进。

要不是凤凰谷口并不算太宽,又有苏定方、程咬金、尉迟恭、秦琼、段志玄一干勇力非凡的猛将身先士卒,以个人武力力阻,叛军早就攻破谷口了。

但这样一整日下来,守军已经渐有不支之像……毕竟双方兵力本就差不多是倍数,凤凰谷内五百北衙禁军加上各将领的部曲亲卫,一共也不过就七百余人,而杨文干麾下千余士卒,更别说刚刚开战的时候,叛军偷袭驻扎在凤凰谷外的禁军,柴绍一下子就丢掉了将近一半的兵力。

换句话说,现在凤凰谷内的士卒也就三百余人了,而叛军虽然也有些伤亡,但比例要小得多。

凌敬眼中满是担忧,心想按照计划,怀仁如果不加快速度,赶到仁智宫的时候……只怕只能给大家收尸了。

“秦王谋反,太子伐逆!”

“秦王谋反,太子伐逆!”

脸色铁青的李渊缓缓而来,口中反复重复这句,气极反笑道:“二郎何时裹挟为父亲谋反?”

“待得叛军得手,父亲与孩儿……自然是太子登基。”李世民叹了口气,振作精神道:“父亲放心,孩儿必能护佑父亲脱险。”

李渊脸色微变,他很清楚次子的性情,护送脱险而不是牢守仁智宫,这说明李世民并没有守住凤凰谷的把握。

一旁的凌敬嘴角抽搐了下,难道李世民也发现了那条小道……这倒是在情理之中,但怎么解释沮水上准备好的船只呢?

李渊越想越是恼怒,去年还能说是被任瑰坑了,是被梁军偷袭,而这次却是太子谋反……之前尉迟恭、苏定方擒获叛军士卒,早就问的清清楚楚了,是坊州刺史杨文干。

“去!”李渊厉声道:“斩魏征头颅!”

查清楚是坊州刺史杨文干举兵,裴寂、罗艺、郑善果等大臣还稍微好点,请到偏殿去歇息,其实就是软禁起来了,而冯立、李志安、卢宏以及昨天才赶到的太子洗马魏征,这些东宫属官全都被下狱了。

当然了,仁智宫没有监狱,只是捆绑了往屋子里一丢。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不是蠢,而是坏

虽然心里还有些疑点,但太子谋反已经事实了。

杨文干举兵杀来,凤凰谷岌岌可危,李渊心想只要自己以及二郎被杀,就算后面有着无数的指责甚至叛乱,但想必太子也能从容收拾,毕竟大部分天策府属官都在这儿,顶多是屈突通会折腾一二。

至于朝中……李渊并不觉得那些世家门阀会为自己和二郎讨回公道,甚至举兵。

事实上,以五姓七家为首的世家门阀永远不会忽视任何一股成型的势力,但同时也永远不会成为一股势力的首脑,这是他们传承千年的基本法则。

这也是有过教训的,当年的琅琊王氏堪称天下第一世家,王与马,公天下……很难说当时琅琊王氏有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思,最终呢,如今的琅琊王氏远不能与太原王氏相提并论了,基本上已经没落了。

李渊甚至觉得,那些世家门阀很可能只需要一个名义,就会选择逢迎太子李建成登基称帝。

什么样的名义?

这不是现成的吗?

秦王谋反,太子伐逆。

虽然坊州刺史杨文干覆灭了谋反的秦王一脉,但无奈秦王弑杀陛下,太子悲痛之余……

李渊在心里反复盘点过,悲伤的发现,可能会为什么举兵的人并不是不多,而是寥寥无几。

平阳公主或许会,任城王李道宗可能性都不大,倒是魏嗣王李怀仁有些可能。

至于对那些正在凤凰谷的东宫一脉,李渊心中的愤恨并不多,裴寂、郑善果、罗艺被自己带到仁智宫,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异样,甚至自己派人去搜捕的时候,还都在睡觉呢。

最恨的自然是昨日急奔而来的太子洗马魏征,昨日为太子表明心迹,今天杨文干就举兵杀来,你魏征是来行缓兵之计的吧?

李渊记得很清楚……可能也是习惯成自然的甩锅,要不是魏征,信使能提前至少一个多时辰启程。

一个多时辰,搞不好就是生死之别啊。

李渊恨的咬牙切齿,准备将魏征的脑袋丢到谷外去。

就在这时候,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陛下。”

“陛下。”

都是天策府属官,一位是杜如晦,另一位是凌敬。

凌敬微微退了半步,杜如晦才继续道:“陛下,魏玄成此人,山东名士,明辨刚强,为太子所重,或会怂恿谋逆,当不会自赴险地。”

这是在说,魏征是太子的心腹,如果李建成要谋反,那魏征一定是重要的人物,如果李建成要行缓兵之计,派谁不好,为什么要让魏征这么重要的人物来送死?

更别说,巨鹿魏氏,算不上一流的世家门阀,但也不是没落家族,三代之内是出过些人物的,送掉自己的性命为太子铺平道路……哪个世家子弟会这么蠢?

李渊怒火稍退,恢复些许冷静,视线落在了凌敬脸上。

“陛下。”凌敬上前一步,“陛下得天下之望,今有秦王护佑,必能脱险,当他日历数罪责,行大辟之刑。”

李渊勉强笑了几声,转头看向李世民,“一为情理,一为律法,天策府果然英才济济。”

“二郎,杜卿、凌卿他日当能掌门下。”

门下省的侍中干的就是类似的活,审奏折,驳诏令,有点像明朝的六科给事中,但在唐朝却是位列宰相。

李世民指了指凌敬,“父亲,天策府所令,非凌公用印不能为之。”

“哈哈哈。”李渊点头道:“那就先留魏征一命,他日再明正典刑。”

李世民瞄了眼凌敬,杜如晦是讲道理,这是正常的,而凌敬用律法劝说,让他有点意外……隐隐记得前段时间提及入主东宫之后的诸般事宜。

东宫内也是有些人才的,李世民并不准备都斥退,比如镇守夏州的大将薛万彻,比如现在被软禁的冯立,还需要用郑善果来笼络荥阳郑氏,毕竟人家丢了个太子妃呢,而且还要以裴寂来向父亲表明心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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