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峥嵘(916)

作者:狂风徐徐


如果任城王李道宗听了这句话得气个半死,他张宝相在并州是闲置,那我这个并州总管呢?

当年李道宗出任灵州总管,刚开始将来犯的梁师都、突厥一顿猛揍,结果很快李善在河东那边搞东搞西,在马邑出其不意干掉了郁射设,导致突利可汗收拢郁射设遗留的部落,使与灵州接壤的突厥部落都回迁了,而梁师都更是不敢来犯。

李道宗以为自己调并州总管能独当一面,结果到现在好几年了,一场战斗没打过……噢噢,不对,颉利可汗攻打雁门关,遣派阿史那·社尔绕道入忻州,结果李道宗遣派骑兵追击,几乎全军覆没。

所以,李渊这话也不算错,代州先有李怀仁,后有李药师,河东一地的前线再也不是并州了,甚至代州都算不上前线了,而应该是朔州甚至云州。

李善也好奇的看着张宝相,这位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历史上能恰好抓住颉利可汗,那么应该是在关内道西北或者陇右道任职的。

张宝相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虽然也长期在秦王麾下,但主要还是跟着任城王李道宗的,与东宫也没有什么瓜葛。

李善突然抬头瞄了眼对面的裴世矩,不会是这老狐狸派人接触过了吧?

毕竟李善赖以成名的几场大战,张宝相都参加了,而且也都立功不小,也算得上是李善的旧部。

片刻后,张宝相吞吞吐吐的说:“启禀陛下,臣愿往朔州。”

“好好好!”李渊大笑道:“待得封赏之后,便遣你往朔州。”

李善有些莫名其妙,李渊突然问起张宝相,而且这么早就定下其去朔州任职……张宝相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在心里盘算了下,李善再次抬头看了眼裴世矩,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殊的,那就是张宝相在三天前就已经回京了,东宫是有机会接触的。

而与张宝相同时回京的另两位将领,李客师那是秦王的嫡系大将,阚陵是吴王杜伏威的义子,向来不肯掺和这种事,就算有立场,那也很可能会站在李善这一边。

毕竟当年江淮叛乱,满朝皆言杀杜伏威,就是李善私下劝了几句,才使得杜伏威躲过这一刀,而阚陵也几次在李善麾下,政治关系不近,但私人情谊却很近。

换句话说,如果裴世矩要做手脚,只有张宝相这一个选择。

对视了片刻后,李善主动移开了视线,反复在心里盘算,张宝相或许只是个幌子,毕竟去朔州任职,与长安夺嫡局势是没有直接关系的。

毕竟是覆灭梁国的大捷,从隋炀帝大业七年攻打高句丽,知世郎王薄唱着“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开始,到武德九年四月梁师都被腰斩,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路烟尘或败或降,到这时候,大唐才能真正的说一句一统中土,李渊在凌烟阁设宴,遍召王公朝臣共贺。

毫无疑问,在窦轨没有回京的情况下,在李善去年自请解兵权回京的情况下,这场宴会的主角是赵国公苏定方。

李渊端坐在上首,左右两侧是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前者后面是各位宰辅,后者后面是宗室子弟,得召入凌烟阁的将领大都是坐在宰辅后面的,唯独赵国公苏定方坐在了李善的下首位。

而李善却是坐在齐王李元吉的下首,李元吉坐在秦王李世民的下首……换句话说,苏定方的排位比淮阳王李道玄、赵郡王李孝恭还要高。

歌舞不断,美酒佳肴,李元吉那厮还起身旋舞,惹得李渊大笑连连,李善还特地向裴世矩投去一个眼神,这才叫谄媚……我还没到这地步呢。

直到夜幕降临,临近尾声,李渊才笑着问起苏定方,“记得去年就赐苏卿宅落,如今还与怀仁比邻而居吗?”

去年初苏定方晋爵赵国公,李渊赐下一栋宅子,在延康坊,距离延寿坊不远。

苏定方虽然没什么政治敏感度,但也知道轻重,没有去看李善,而是起身道:“当年得魏嗣王医治,老母幸而得活,臣许诺投李家为奴,虽魏嗣王视臣为友,但臣不愿远离……”

这话说得有些结结巴巴,这方面也的确不是苏定方擅长的,但意思大家都听得懂,当年李善救人后并没有将苏定方视为门下奴,而是视其为兄为友,而苏定方如今贵为国公,但此心不变。

李渊轻叹道:“因怀仁怀仁,故定方有义,此情当传后世。”

众人都开口赞誉,而李善却在腹诽,李渊这糟老头……苏定方都回朝了,你还有必要试探吗?

不夸张的说,苏定方卸任回朝,那他的重要性就急剧下降……太子那边估摸着都看不上了,毕竟柴绍节制北衙禁军,这位驸马都尉可不是通过罗艺、张瑾这些大将军去间接指挥的,而是绕过他们直接指挥张琮、宇文韶、李高迁这个级别将军的。

所以,虽然苏定方仍然是右监门卫大将军,但并没有什么实权……去年东宫那边注意到苏定方,而且还使了手段,那是因为苏定方那时候奉命节制北衙禁军。

等李善、苏定方、曲四郎、侯洪涛回了庄子,此次从军中回来的青壮、亲卫都已经安排好了,去年跟着李善出征的亲卫相当一部分是侯洪涛、侯晨那边的流民,当时房屋都不够,大半年过去了,房屋早就已经建好了,就连曲四郎、侯洪涛等几个有爵位的府邸都已经建好了。

虽是久别重逢,虽然久不见家人,但苏定方没有回家,而是沉默的跟着李善进了李宅,坐在了书房里,而凌敬已经到了。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盛名之下无虚士(上)

李善坐下的第一件事就是致歉,毕竟这不是后世,不讲究唯物主义,扯谎扯到人家老人生病这种事上去,是很容易招到对方愤恨的。

呃,其实就是在后世,类似的事也会被人家骂,万一对方老人真的生病了,甚至病故了,搞不好都要赖到李善身上。

“是老夫出的主意。”凌敬也有些无奈,“已然查明,至少太子妃是见过你母亲的。”

凌敬也是实在没辙啊,不用这种办法,不足以禁足苏母,也不足以让李善取信李渊。

苏定方叹了口气,起身向李善、凌敬行了一礼,“母亲妄为……”

只说了半句话,只行了半礼,李善就起身拦住了,“你我一体,勿分彼此,此事虽然有碍,但好在查漏补缺,只盼定方兄勿要怪责凌伯……和小弟。”

听到最后那几个字,凌敬翻了个白眼,你还真要只让我来背这个锅啊,想了想老头儿补充道:“陛下那日与怀仁刻意提及你母亲,应是疑心已消,更何况定方已然回京,不会再有后患。”

向来镇定的苏定方却流露出沮丧的神色,叹道:“其实出征之前,刻意将家眷安置在李宅,某还嘱咐过了……没料到……”

凌敬与李善对视了眼,都知道苏定方的意思,东宫那边暗中与苏母来往,苏定方和他们都是知情的,只不过为了配合李善的政治立场,才没有采取断然措施。

去年率军出征之前,苏定方将母亲、妻子送到李客师家中,主要就是为了隔断东宫的手,还特地嘱咐了妻子李氏……但儿媳妇还真没办法管得住婆婆啊。

特别是李家那算是李氏的娘家,在娘家儿媳妇管着婆婆不得出门,不见外人……就算有长孙氏出面,那也很难办得到。

人家要去寺庙上香为出征的儿子祈福,难道还能担着不成?

苏定方沉默了片刻后再次叹息道:“大好局势,毁于一旦。”

对此李善、凌敬都没吭声,因为苏定方这句话没说错。

在百泉县那两个月,李善一直通过凌敬与李世民保持着密切的联络,在雪夜下萧关之后,更是遣派亲卫回了日月潭,最终才定下了李善自解兵权回京,以进为退,将苏定方推上灵州军主帅的策略。

只要苏定方能坐得稳灵州道行军总管这个位置,可以说一句,大局已定……呃,这个大局已定不是指秦王李世民的夺嫡,而是指李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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