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峥嵘(875)

作者:狂风徐徐


“本预带着你们逛一逛平康坊,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李善作势叹道:“可惜两位贤弟都落榜了,只能一起逛逛大总持寺了。”

张文灌投来一个鄙夷的眼神,如果真的上榜了,你还有胆子去平康坊啊?

不怕姑父再抽你一顿鞭子?

李昭德生于长安,长于长安,而且母亲还信佛,对这儿非常熟悉,“禅定寺有什么好逛的?”

大总持寺原名禅定寺,是隋文帝杨坚为独孤皇后祈祷冥福所立的,武德元年才改名为大总持寺。

李善没解释什么,找了个和尚问了几句,被引到了一个颇为偏僻的小院内。

“禅师别来无恙否?”李善脸上的笑容从温和渐渐变得有些僵硬起来,面前的玄奘肤色黝黑,脸颊带伤,再无当年白玉一般的模样。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李善印象中一直温文儒雅,始终保持心平气和的玄奘和尚睁开双眼,投来的是愤恨的眼神。

李善想了想,眼神示意张文灌、李昭德走远点,才小心翼翼的问:“没到天竺吗?”

“小僧武德五年八月十二日,于广州搭乘波斯海船启程,未至天竺。”玄奘和尚面无表情的说:“被抛于荒岛,食野果,掘地得水,历三年有余,方能生还故土。”

听了前半段,李善咧咧嘴,果然没到天竺,但为什么这么恨我的……听完后半段,李善嘴巴张得都能吞下鹅蛋了,这是唐朝版的鲁滨逊漂流记啊,这位和尚荒野求生能力很牛啊,当然了,恨自己的理由非常充分。

“禅师启程前没问过能不能到天竺吗?”

“问过了。”玄奘冷冷的看着李善,“必能抵达,故小僧于岭南筹集船资,但启程之后才得知,未有人从海路抵达天竺!”

“不可能啊!”李善脱口而出。

“可有先例?”

李善哑口无言,总不能告诉这和尚,半个世纪后有个和尚仰慕你,但又没勇气走陆路,所以搭乘波斯海船出海抵达天竺啊。

那还是李善小时候,爷爷告诉他的……只不过李善不知道的是,那位义净和尚并不是直接抵达天竺,而是先到了印度尼西亚,之后历经越南、马来西亚各地,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抵达天竺。

李善没办法解释,只能找了纸笔来重新绘制地图,他对东南亚一带的地图不算特别熟悉,但大致还是记得住的。

“苏门答腊岛?”玄奘看着地图,犹豫着指着某个地点,“没听说过,这儿是金州。”

“金州?”李善麻爪了,这时候可没有百度,鬼知道金州到底是不是印度尼西亚,想了想画了条线绕到西南,“这儿有一条海峡,有可能是叫马六甲,也有可能是港口成为马六甲……”

玄奘面无表情的摇头,“没听说过。”

李善彻底放弃了,他倒是有印象,过了马六甲海峡就是孟加拉海,而孟加拉国就在印度的北部,东南侧就是斯里兰卡,但玄奘很可能没过马六甲海峡,八成是被仍在了印度尼西亚某个小岛上,能活着回来已经是大运气了。

李善突然好奇的问:“禅师,在海外可曾见过昆仑奴?”

昆仑奴、新罗婢在唐朝这段历史中挺有名气的,新罗婢好理解,不过昆仑奴后世是有两种解读的,一种是阿拉伯国家贩卖的非洲黑奴,另一种是东南亚矮黑人。

但昆仑奴据说体壮如牛,身材高大……东南亚的棕色人种往往都个子很矮,但非洲的黑人贸易盛行还要等到大航海时代的开启,似乎也对不上。

玄奘对这个话题显然不感兴趣,闭上了嘴巴,只摩挲着念珠,甚至都不去看李善画的那张航海图了……这和尚已经认定李善诓了他。

不过,玄奘回到长安……甚至没回到长安之前,在洛阳就已经听说了邯郸王李怀仁的名号,回到长安后更耳闻邯郸郡王晋爵魏嗣王的消息。

当年那个寂寂无名,为了寺庙不被裁撤,弄出闭口禅法师,又将自己诓了的那个少年郎已经是闻名天下,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了。

玄奘知道,这个哑巴亏自己是吃定了,想报复都没机会报复。

李善是真觉得冤枉啊,同样是拔苗助长,玄奘人不人鬼不鬼的回来,而苏定方却成为了一等一的名将。

或许这就是历史的滚滚车轮,唐玄奘注定要成为传奇,而传奇的经历不在于西天取经,而在于路途中的那些艰难困苦给他带来的升华。

得,还是让他自己折腾吧,从陆地去印度……那可真有这和尚受的。

就在李善要离开的时候,玄奘突然问道:“听闻魏王殿下力建陛下,沙汰僧、尼,勒令还俗?”

李善都懒得说话,这也是他好些时日不肯入长安的原因,当日李渊即刻下诏,也不知道谁放出的流言,非要说是李善劝李渊……

朝中更有流言,说魏王李怀仁有依附秦王之像……也不知道是不是裴世矩放出来的,李世民让凌敬寄语,李善才在庄子多待了些时日。

玄奘又追问道:“乌巢禅师可还在东山寺?”

李善不耐烦了,一甩袖子,径直道:“东山寺即将裁撤,哑奴如今为李家门房,若是禅师有意,可去拜访一二!”

玄奘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他早在几年前就猜到那位乌巢禅师很可能不精通禅理,所以才以闭口禅相避,今天才知道,那居然是个哑巴!

李善骂骂咧咧的出了院子,向好奇的李昭德、张文瓘解释了几句,骂道:“反正田产全都在庄子的名下,东山寺已经无所谓了,还怕他一个和尚捅出去?!”

前些年,朱家沟村民为了躲避税赋将田地都挂在东山寺名下,不过自从李善封爵之后,田产挂在了李家名下,甚至整个庄子都是李家名下的,就连李渊、李世民都知情。

在寺庙里逛了一圈,李善悻悻然的离开,他今天满怀希望而来,虽然不指望什么西红柿、玉米、土豆,但也盼着玄奘能带回来些有用的,据说东南亚丛林中是有野生小青椒的,可惜最后败兴而归。

“怀仁兄,再过七八日就是曲江芙蓉了。”李昭德小声说:“父亲来信,无论是否上榜,都要去一遭。”

“曲江芙蓉?”李善呆了呆,看向张文瓘,“就是那一年?”

“嗯。”

李善只去过一次曲江池,就是那次抛出《爱莲说》将崔信逼到墙角,退避三舍后大发神威痛殴罗寿、罗阳叔侄的那次,“不是中元节吗?”

“前年就改了,定在寒食节。”张文灌解释道:“寒食节三日,大寒食、官寒食、小寒食,太子妃选定官寒食那日,正是八日后。”

李善瞄了眼李昭德,也快加冠了,的确该定亲了,“那就去呗。”

“父亲来信,让怀仁兄……”

“某带着你去?”

“嗯。”

李善琢磨了下,低声问:“可有心仪?”

和当年一样,显然是官方举办的一次群体相亲。

李昭德愣住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能勾搭上名门贵女啊!

张文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不是问你,是问叔父!”

世家子弟的婚事难道还能本人做主,自然是父祖辈从各个方面考虑决定的。

“父亲没提起。”

李善眼角动了动,“稚圭呢?”

张文瓘很无所谓的说:“随便。”

李善差不多想明白了,点点头道:“那就陪你们走一遭……不过,今天你们也要陪为兄走一遭!”

“去哪儿?”张文瓘有些警惕,他可比李昭德灵醒多了,知道这位亦友亦兄的魏王殿下不是什么纯良的君子。

“放心,肯定是好去处。”李善咧咧嘴,“去拜访你姑母。”

张文瓘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在心里转换了下,我的姑母……那不就是李善的岳母吗?

“走吧!”

“怀仁兄,都二月二十七了,离迎亲只有半个月不到,这时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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