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峥嵘(751)

作者:狂风徐徐


曲四郎正看见这一幕,不禁咂舌,记得郎君提过,这位宁州刺史技比尉迟,勇迈秦琼,真是一员虎将。

随后率主力赶上的张仲坚顺势破阵,将突厥截成两半,突厥人登时四散奔逃……这不是认输的标志,而是突厥人习惯的作战方式,不与对手贴身厮杀,而是试图拉开距离。

而张仲坚完全不去管向北侧逃窜的残军,只顾着将另一部分突厥人向茹水河驱赶。

这样的乱战,突厥人持之称雄草原的速度、机动力、射术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唐骑分成数股,来回冲杀,均以身披铁铠的重骑兵为先锋破阵,后续的骑兵赶上大砍大杀,杀的低洼处鲜血汇成小潭,杀得地上尸骨累累。

向北侧的残军还好说,得数千突厥骑兵的支援稳住阵脚,而另一部分残军已经完全失去了建制,在唐军的驱赶下不得不逃向茹水河,甚至跳入河中逃生……可惜窦轨早就在对岸安排了兵力。

西侧战场虽然还有不少突厥骑兵在来回逃窜,但已经没有了威胁,窦轨一声令下,右军八千士卒拔军北上,滚滚黄沙中,盾兵、弓弩手排在最前面,骑兵在两侧护翼,后面的士卒们拼命推着战车向北移动。

大军移动,阵型不可避免的出现散乱的迹象,两千多突厥骑兵乘机扑了上去,试图从侧翼出击截断唐军右军队列。

但千余唐军骑兵突然从阵后绕出,马蹄如大鼓一般敲击在地面上,卷起阵阵烟尘,径直迎了上去,只一个照面,王君昊手中马槊连续捅翻了四五个突厥将领。

“倒是个会抢功的。”李客师在心里吐槽了句,抢过郭仆手中的长槊,高呼一声,率先从阵中杀出,数百唐骑尾随其后。

王君昊率军正面迎敌,原本想突袭右军步卒的突厥骑兵不得不反而将侧翼软肋露了出来,李客师率骑兵拐了个弯从侧面凿穿而入,两千突厥骑兵登时大乱。

“倒是个聪明的。”不远处观望战局的窦轨也在心里吐槽了句,陇西李氏丹阳房这一代嫡传五人,除了李乾佑之外的四人都征战沙场。

长子李药王前隋是十二卫大将军,曾随史万岁出塞,大败突厥,次子就是当世名将李药师,四子李正明曾在前隋随大将韩擒虎的弟弟韩洪出塞,虽然战后被削官为民,但杀戮甚重,得韩擒虎夸赞。

唯独三子李客师是个喜欢玩弄小聪明的,虽然随秦王南征北战,但向来只打顺风战,寻找敌军的软肋穷追猛打。

若不是李怀仁,李客师父子何以封爵……窦轨一边想着一边大声催促士卒迅速北上,将战车推到外围,重新布阵。

“迟了,迟了。”阿史那·社尔恨恨的甩着马鞭,“李怀仁倒是玩的好招数!”

唐军主力一字排开,甚至主动分割,诱使突厥主力来攻,阿史那·社尔虽然心中狐疑,只遣派了两千骑兵试探,但也心存希翼,如果结社率能有所斩获,甚至动摇中军阵脚,自己就会率主力骑兵压上,一举击破中军,大溃唐军。

所以阿史那·社尔特地在东侧布置兵力盯住了李道玄、苏定方,然后将大部分骑兵汇集起来备用,谁想得到唐军右军突然北上,前移数百步,进一步封锁空间。

本来战场就狭窄,东侧要道被李道玄占据,现在西侧也被窦轨进逼封锁,这使得突厥骑兵能活动的空间非常小。

那边的突利可汗也发现了异常,快马奔来,脸色难看的紧,虽然不指望这一战击溃唐军,甚至能容忍小败,但这么被唐军,或者说被对面的邯郸王如此戏耍,实在是太丢脸了。

“能打下来吗?”

“难,比东侧还难。”阿史那·社尔恨道:“本就是车阵,而且还有唐骑伏于茹水河畔。”

突利可汗登时默然,他虽然年轻,但也是沙场老手了,唐军以车阵固守,周围的空间不大。

北侧是密林,南侧倒是空虚,但也不可能绕到阵后,因为数千精锐唐骑就在阵后的茹水河边,随时都能发动突袭,而且正好是来袭的突厥军侧翼。

“他到底想干什么?”突利可汗忍不住问。

“还看不出来吗?!”阿史那·社尔低声喝道:“无非是逼迫我等近战!”

第八百五十七章 首战(五)

虽然考虑过战场不适合骑兵,但突利可汗、阿史那·社尔两位可汗也没想到局势会出现这样的转变。

虽然心里清楚不会败北,但两位可汗也觉得太憋屈了,对面的那位邯郸王用种种手段让战场的走向朝着突厥不利的方向滑去。

原因也很简单,唐军的左右两军或抢占要道,或北移数百步,封锁突厥活动空间,现在看起来局势还好,但如果李道玄、窦轨进一步向东西两侧移动,这会再次压迫突厥的空间。

左右两侧都不能击破唐军车阵,又不能绕到阵后迂回,那突厥骑兵只能正面迎敌,而这正是他们最大的劣势,什么穿插迂回,什么分割破阵,突厥的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

李道玄、窦轨就像是两道渐渐合拢的铁墙,让突厥人只能选择中路,这是最能发挥披甲重骑兵威力的战场。

突利可汗眼神闪烁,“现在退?”

“不行,若是现在就退,一切皆是无用。”阿史那·社尔断然否决。

突利可汗吐出一口气,“难道让儿郎们去冲中军?”

阿史那·社尔没吭声,因为视线之内,结社率率残兵败将正退了下来。

“咬不动!”结社率愤愤然的骂道:“光是一波弩箭就是百多儿郎坠马,也不知道李怀仁带了多少弓弩手来!”

突利可汗突然跳到马背上,远远眺望,正看见中军处的唐军正在雀跃欢呼,声音远远传开,引得左右两军以利器敲打盾面回应。

而此时此刻,李善却是一脸寒霜,用力揪着王君昊的脖颈处,骂道:“战场不尊军令,谁给你的胆子!”

“郎君……”

“你称孤甚么?”

“殿下。”王君昊脱下头盔委屈道:“末将恐突厥……”

李善气的脚都有点发痒,真想一脚踹过去,“长兴县公居中指挥,士卒用命,两千骑兵难道能攻破中军大阵?”

“君昊也是心忧殿下嘛。”钱九陇赶来劝了句。

一旁的朱玮冷冷道:“战阵之中,不尊军令,斩了你头颅都不过分!”

李善嗤笑道:“孤留你在身边日久,看来你是迫不及待了!”

王君昊额头冒出滴滴冷汗,双膝跪地,“殿下,末将知错了。”

钱九陇咂咂嘴也不吭声了,他居中指挥,哪里不知道其中玄妙……结社率的两千骑兵不过是试探一二,被密集的弩箭都逼得难以近战,正在撤兵之时,原本在西侧的王君昊突然东向,将突厥兵截成两断,斩获颇丰。

如果结社率从缝隙中绕过中军迂回,那王君昊率骑兵支援还说得过去,但人家都撤兵了,王君昊痛打落水狗……完全就是来抢人头的。

“今日开战,你王君昊护佑左军北移,不使突厥破阵,功劳不小,战后必有封赏。”李善冷着脸道:“但不尊军令,其罪不可恕。”

“正在战时,不宜斩你头颅。”

“拉下去,重责二十军棍,待得战后再议你罪!”

如今已是午时,突厥虽然尚未撤退,但也没有再开战,而是遥遥对峙,唐军士卒在将校的喝骂声中从怀中掏出馍馍、蒸饼。

“殿下倒是大方。”郭仆咬了口馍馍,苦笑道:“平日府兵都是一日两餐,就是当年攻洛阳时候,也不是每天都有三餐的。”

“如今正是秋收之后,粮草无虞。”李客师捋须笑道,视线之内,好些士卒都是咬几口就收起来……舍不得多吃。

府兵是以乡间农家子为主,一日三餐太过奢侈,李客师记得三郎李楷在信中提及,怀仁组建代州军也是一日供给三餐,虽然只是小小手段,但也因此尽得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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