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峥嵘(711)

作者:狂风徐徐


“世叔来了。”李善行了一礼,在诸多宰辅中,与自己关系不错的不止陈叔达一个,但只有陈叔达与自己是君子之交。

“陛下信你爱你,怀仁及时救驾,正可谓君臣相济。”陈叔达停下脚步,顺手扶了把李渊,笑道:“可受伤了?”

“皮肉之伤而已。”李善叹道:“但天台山一战,朝中诸多重臣均伤重。”

天策府将领伤亡惨重,那是李世民的事,毕竟天策府属官大都是不在朝中任职的,但朝中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均有伤亡,就在今日早上,被释放回来的中书舍人范阳郡公卢赤松伤重不治,其子代州录事参军事卢承基很快就要弃职,扶棺回乡守孝了。

三省六部,三省六部,能与三省齐名的六部,是朝政实际的主要执行者,重要性不言而喻,李善主持仁寿宫大小诸事,虽然只是指派,但有的事下面的人还是要禀告的,昨晚死者名单上,六部侍郎级别死了两个,郎中死了三个,员外郎、主事级别死了十多个!

这也是没办法的,当时李渊是已经启程后遭到梁军突袭的,重臣还有人护佑,级别低一些的那就是死了老子娘,没指望了。

最上面一级的重臣宰辅中倒是没死人,但不带伤的不多,当时李渊在仁寿宫外被梁兵围攻时候,身边重臣都是亲自持刀杀敌的。

中书令杨恭仁、中书侍郎宇文士及、温彦博,门下省的黄门侍郎唐俭这几日都一直带伤,再加上门下省侍中裴世钜去收尸了,所以李渊急调中书令封伦、门下侍中陈叔达,只留了裴寂镇守长安。

陈叔达虽是陈国宗室子弟,但早年就出仕隋朝,与那些老人关系匪浅,刚才是去探望养伤的杨恭仁、温彦博。

说起此战伤亡,李善与陈叔达都黯然神伤。

“今日赴仁寿宫的臣子、将校颇多,关中数州府兵汇集岐州。”陈叔达嘱咐道:“陛下授你节制诸军之权,当谨慎小心。”

“小侄理会。”

陈叔达想起当日李建成的种种举动,犹豫了会儿低声问:“据说陛下斥责太子殿下?”

“似有似无……”李善含糊了句,看陈叔达眉头一皱,苦笑道:“小侄不敢窥探宫禁,但陛下的确不悦。”

“的确不悦……”陈叔达打量了李善会儿,轻声道:“数年来,怀仁不偏不倚,当有始有终。”

目送陈叔达离开的背影,李善呆立了片刻,有点不太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这些年来,李善一直秉持着唯忠李渊的政治形象,本就得李渊信重,又有平阳公主为援,再加上这次的救驾大功……在很多人看来,只要李善一直不偏不倚,日后富贵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没有任何必要去投靠太子或者秦王。

那陈叔达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刻钟后,高规格的单人病房中,李善揉着眉心不停摇头,“江国公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此事……”

提前一个时辰就在这儿等着的凌敬也有点费解,捋须道:“或许与太子在京中举措有关?”

“有可能吧。”李善眨眨眼,“此次太子处事不当,难道想笼络某?”

“对了,适才在殿中,便是太子意欲举荐小侄出任行军总管……还好躲开了。”

“不可能。”凌敬摇头,顿了顿补充道:“若是太子意欲举荐而笼络,不会亲自登门请秦王一同觐见。”

“亲自登门?”李善嘴巴张大了,还真的不是想笼络我啊,如果是,肯定会私下举荐,不可能请李世民一起去。

“会不会是怕你投向秦王?”

“投向秦王?”李善挠了挠下巴,“虽然此次秦王救驾有功,但陛下……至少此时绝无易储之意。”

“局势混乱至此。”凌敬叹了口气,“不过至少天台山一战,殿下短期内无被驱逐之忧。”

一时间两人都想不明白,但都确定应该和裴世钜没关系,因为陈叔达今日才抵达仁寿宫,与裴世钜甚至都没见面。

凌敬随即话题一转,说起了长孙无忌劝李世民暂时罢手的提议……李善暗骂老隐蔽,这货真不是什么好东西,玩起权谋倒是把好手。

因为此次天策府受损颇重,就连李世民本人都带伤,一时间是难以抽调将领参与到收复三州战事中的,所以长孙无忌建议按兵不动,如果不复设行军总管府那就最好了……就让李渊、李建成父子接手这个烂摊子,等秦王从各地抽调人手,恢复天策府元气之后再接手战事。

“难道他就不怕突厥席卷而来,与梁师都合兵一处,饮马泾渭?”李善嗤笑道:“到那时候,外有大敌,内有纷争,国破家亡亦寻常!”

凌敬点点头,“所以玄龄、克明都建言,当即刻复设行军总管府,稳固防线,抵御很可能会乘火打劫的突厥,待到八月之后,再行进军,收复三州。”

“殿下可有人选?”

“殿下有意亲自出马,但只怕东宫阻挠。”凌敬苦笑道:“若是麾下重将领兵,只怕太子也是要塞人进去的。”

李善微微撇嘴,上位者都这个德行,当年李道玄与史万宝就是个例子。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凌敬确凿道:“太子亲自登门,请殿下一起觐见,提议复设行军总管府,必有所图。”

现在的局势……李善细细一想,实在有点焦头烂额,本来李渊都已经准备收拾非要夺嫡的李世民了,没想到梁军攻占三州,灵州兵力全军覆没,偏偏李世民力战救驾,而太子拖延出兵时机。

李善心想,估摸着现在李渊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局面了。

至于自己……李善准备尽早就身上这个胆子卸下,节制诸军,说起来好听,但太容易被卷进去了。

第八百零七章 军中(上)

距离仁寿宫七八里外,搭建起来的军帐延绵开来,一眼望不到尽头,在大唐天子遭遇突袭的消息传开后,本就因梁师都攻占三州之地而聚集的府兵源源不断而来。

营地内虽然时不时传出战马嘶鸣声,但总的来说还算肃静,营门大开,数十员将领正举步出迎。

人群中的江夏郡公李高迁从缝隙中望见正驱马驰来的那个青年的身影,心中有着无限的感慨,从武德六年初次相见到现在,也就两年光景。

当时的自己官居左武卫大将军,位高权重,麾下近万大军,而对方不过是小小县令,两年内,一介县令屡立功勋,扶摇直上,虽然目前只是一个司农卿,但节制诸军,是天下数的出来的实权人物了。

率几十亲卫疾驰而来的李善勒定坐骑,翻身下马,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这座营地呢,说起来是节制诸军,但李善处事却很谨慎,每一次发号施令都得到李渊的许可,每一次下令都是在仁寿宫外城内。

“孤乃晚辈,如何敢劳烦张公。”李善笑着快走几步,扶住了要行礼的羽林将军张瑾,“张公数十年前便名扬天下,晚辈早有耳闻。”

年迈的张瑾头发花白,身子还算康健,但眼神颇为浑浊,仔仔细细打量着李善,赞道:“果如陛下所言,世间第一流人物。”

“不敢当张公此赞。”

“怀仁何必自谦。”柴绍笑道:“数年之间,战功累累,邯郸王之名已然遍传天下,即使草原亦惧。”

“张公名列七贵,品点俊杰,乃是本责,自当法眼无差。”窦轨用崭新的视线打量着李善,“数年不见,当年的少年郎已然是当世名将了。”

当年窦轨与长安令李乾佑曾经去过朱家沟,与李善有过一面之缘,之后他先随柴绍西征吐谷浑,后又镇守益州,不过之后东宫、秦王府夺嫡蔓延到了蜀地,窦轨被召回朝中,出任右卫大将军。

窦轨也是倒霉,他在武德五年曾经出任太子詹事,但后来又在秦王麾下参与了浅水原一战,而且还在洛阳大战如火如荼时刻,从蜀地率兵来援,偏偏又出身扶风窦氏,所以李建成、李世民兄弟都不太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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