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峥嵘(655)
作者:狂风徐徐
来的人很多很多,李善这个邯郸王得陛下信重,又屡立战功,有平阳公主为依,与诸多世家关系不错,又与清河崔氏定亲,基本上有点名望的都不会缺席。
五姓七家这些门阀一个不拉,门外待客的就有清河崔氏、陇西李氏、祁县王氏,其余几家中赵郡李氏的李玄道、太子左庶子郑善果、中书舍人卢赤松都来的很早,就连与李善没有来往的博陵崔氏也来人了。
次一等的门阀也来了很多,京兆杜氏的杜如晦、京兆韦氏的韦挺、清河房氏的房玄龄、河东薛氏的薛忠、解县柳氏的柳奭、天水赵氏的赵元楷、弘农杨氏的杨师道……
最后压轴出场的是宰辅中与李善私交最好的门下侍中江国公陈叔达。
正宾崔信与陈叔达相互行礼,眼角余光扫见了不远处路过的行人中一个面色阴郁的中年人,嘴角不禁挂上几丝嘲讽的笑意。
王仁表、李客师也察觉到了,他们都与李善关系密切,很早就知道李善的身世,李客师也不禁冷笑,如此麒麟儿,却要弃之!
放衙路过的李德武几乎要咬碎口中牙,几年前自己抛妻弃子,踌躇满志回到长安,没想到自己的青云之路居然断送在被自己抛弃的儿子手中……如果不是李善,李德武相信自己不会至今还是个县尉。
更让李德武难以接受的是,自己一直将这座祖宅视作重振门楣的标志,现在倒真的已经索回了,只是不在自己手中……李善落户长安,父祖只有李姓,标明已亡。
李德武阴着脸回到裴府,在门口正好撞见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的妻子。
“听闻今日邯郸王行冠礼,宾客齐至,满朝皆动。”裴淑英冷笑道:“虽列为宗室,册封郡王,但却由宗正卿赵郡王主持。”
李德武脸上的肌肉跳了跳,按理来说,行冠礼,应该是父亲或者兄长主持,李善是长子,那就应该是李德武来主持。
看侍女都已经退开,李德武摁耐住火气,轻声道:“无论如何,为夫无碍,但……只望岳父大人能心想事成,否则舅兄他日只怕坎坷。”
裴淑英当然知道这话的意思,历经了那么多次,如今父亲已经彻底投入东宫门下,指望借助太子之力来化解可能的灾祸,如果事不成,父亲、兄长只怕都难逃一劫,反而是李德武毕竟是李善生父,反而可能不会被怎么样,顶多是仕途无望而已。
不再理会李德武,裴淑英径直入了后院,“父亲。”
“回来了。”裴世钜看女儿神情郁郁,轻笑道:“怎么了?”
裴淑英犹豫了会儿,低声道:“席间皆言,今日邯郸王行冠礼。”
今日裴淑英难得出府,与几位故友相聚,席间都在说今日李善冠礼规模宏大,有平阳公主夫妇、崔信、李客师、王仁表在,几乎揽尽长安名士。
“为父亦有耳闻。”裴世钜那张老脸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如此人物,古往今来亦罕见……”
裴淑英拜倒在地,言语中颇有哽咽,“都是女儿招惹的祸端……”
“罢了,罢了。”裴世钜苦笑无语,的确如此,若不是女儿坚持不肯改嫁,非要等着李德武,自己也不会与李善成为敌手。
如今的李善根基深厚,不仅仅依靠陛下信重,更军功在手,因重振代地,导致在朝中颇有分量,甚至能偶尔在特定事件上参与到两仪殿议事中……这可是宰辅、太子、亲王的特权。
更别说李善很可能投入秦王麾下,更别说苏定方如今节制北衙禁军……
“父亲。”裴淑英低声道:“听闻太子待邯郸王亲厚,今日遣韦挺、魏征为宾客?”
“不仅如此。”裴世钜嘴角扯了扯,“太子中允王珪、詹事主簿赵弘智、太子左庶子郑善果今日均为宾客。”
“那……”
裴世钜低头看了眼脸上颇有疑惑的女儿,轻声道:“总要护佑后人,无奈亦要放手一搏……否则百年之后,西眷一房,只怕零落。”
闻喜裴氏西眷一房,如今有两位宰辅,但再下面没出什么人物,也就太子左卫率裴龙虔有些名望,如果秦王登基,不说自己,裴寂、裴龙虔都依附东宫,必然是要黯然收场的。
裴世钜的视线落在岸上跳动的烛火上,如今苏定方节制北衙禁军,自己或许能做些手脚,但当务之急还不是在这儿,关键是要让太子尽快登基……自己等不了太久了。
如今长安局势,东宫占了上风,但实话实说,东宫的幕僚中,能入裴世钜法眼的人实在没有几个,王珪、魏征也不过如此,至于如韦挺、徐师谟,均为中庸之辈。
宦海沉浮几十年,历经无数的裴世钜清楚的知道,秦王不会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势力如此衰微下去,军功盖世,天下无二,就算李世民想退,也无路可退,他日太子登基,不会留下随时都未必会,但一定有能力造反的二弟的。
到最后关头,秦王一定会做些什么,绝不会坐以待毙。
裴世钜目光幽幽,投入东宫门下已经有一年多了,他也找到了一些线索,有了一定的底气……但还需要等一等,等一等。
此时此刻,延寿坊大宅中,身着采衣,披头散发的李善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
第七百三十九章 冠礼(下)
正堂内,李善端坐南侧,身着玄色华服的正宾崔信一脸肃然。
“凡人之所以为人者,礼义也。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而后礼义备。”
“以正君臣、亲父子、和长幼,君臣正、父子亲、长幼和,而后礼义立。故冠而后服备。服备而后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故曰:冠者礼之始也。”
李善前世也见过加冠的小视频,感觉区别有点大啊,身后充当赞者的王仁表正在替其梳理头发,扎起发髻。
不过……王仁表虽然在家中颇受歧视,但毕竟是世家子弟,哪里会扎发髻啊,手劲一大,扯的李善眼睛都发直,但堂内满满当当几十位宾客,总不能痛呼出声,那就成了笑话了。
冠礼中最忙碌的就是王仁表了,扎好发髻,捧起装着饰品的匴站在崔信身边。
崔信取缁布冠戴在李善的发髻上,诵道:“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毕福。”
李善起身行礼,转入南房,除去缁布冠,小蛮和周氏替其重新整理发髻,外面的崔信也要重新盥洗。
片刻后,李善接受第二次加冠,这次是进贤冠,一般情况下应该用的是远游冠,不过李善已然出仕,册封郡王,所以用的进贤冠,而且还是三梁。
行冠礼,一共是三次,第三次李善脱去采衣,身着里衣外出,接受爵弁。
整个仪式中,最重要的是替李善三次加冠的正宾崔信,但最忙碌的是赞者王仁表,这会儿正忙着将酒器搬到屋内,独自斟上酒液……李善特地嘱咐,绝不能用玉壶春,看看那酒盏,一杯下去就得倒。
王仁表在副宾李客师的提醒下将柶调换了下位置……礼仪苛刻到这个程度,勺子头往哪个方向都有严格的规定。
李善持杯三祭,饮尽杯中甜酒,将柶插于觯中,然后再向宾客一一行拜礼。
到这里,程序基本就走完了,本来还应该有个命字之仪,不过前几年凌敬赐字怀仁……按理来说,其实凌敬也有资格出任正宾或主持,不过他如今是秦王心腹,显然不合适。
见李善转入南屋,这是去拜见母亲,李道玄啧啧道:“两汉重冠礼,自魏晋之后,冠礼一度废而不行,如此礼仪实在少见。”
“上一次见如此以汉礼行冠礼,还是四十多年的事了。”陈叔达微微点头,南北朝时期,冠礼基本就废了,也就南朝皇室还保留,陈叔达指的是他兄长陈叔宝。
几年前,李渊倒是下诏恢复汉家礼仪,从天子到亲王、郡王、官员都设定了冠礼的规模,但实际上实行的并不多,去年李道玄的冠礼基本上也就是走走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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