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峥嵘(214)
作者:狂风徐徐
对于李善的凌敬的这种关系,秦王府那边除了李世民,几位心腹幕僚都是知情人,但并没有传播开……李善今日也是刻意将这层关系暴露出来。
王珪微眯双眼,半响后才低声问:“这一个多月来,京中遍传李怀仁之名,有人言其暴虐好杀,有人言其仁义为先,有人为其夸功长安……坊间传闻,李怀仁筹谋定计,劝退突厥,力败敌军,擒杀刘黑闼……”
“玄成巡视山东,可知几分真?几分假?”
月余来,伴随着淮阳王李道玄先败后胜,擒杀刘黑闼,关于李善的传闻在长安城内……特别是清河一事后,传的已经有点变味了。
连暴虐好杀的帽子都扣上了。
李世民、房玄龄、杜如晦等人要么通过李楷,要么通过田留安、凌敬等人知晓内情,而东宫这边的信息渠道明显滞后很多。
魏征略为整理了下思路,但还没等他开口,李建成就苦笑道:“暴虐好杀,仁义为先……不知真假,但其筹谋定计之功……却是十真无假。”
看了眼王珪,李建成解释道:“适才淮阳王在父亲面前为李怀仁请功,父亲……等下月科举之后,再行召见。”
“李怀仁要以科举入仕?”王珪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玄成,今日可谈到此事?”
看魏征点头,王珪追问道:“应是明算科,或明经科吧?”
魏征嘴角抽搐了下,“进士科。”
“进士科?”
“进士科?”
李建成和王珪都大为意外,李善在京中名声相当一部分来源于算盘,怎么会选进士科?
“他回京太迟了,通过县衙考核后,只能选进士科……秀才科倒是缺,但长安令也不敢举荐。”魏征解释了几句,指了指桌上细长白瓷瓶,“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虽然浅显,但也别有意趣。”
虽然李善自称只是略懂,而且这首诗是在岭南听别人吟诵的……但魏征压根就不信。
这方面……李善的信誉度基本是零。
魏征适才已经将山东诸事讲述了一遍,现在细细讲起……讲起那些自己在山东打探的关于李善的各种信息。
关于山东战事的细节,李善并没有对魏征进行隐瞒……这也是很难瞒得住的,馆陶县令都是清河崔氏的族人。
“倒的确不负少年英杰之名。”王珪啧啧称奇,“几度死里求活,反败为胜,放火烧船……奇思妙想,摧敌士气。”
“夜袭敌营,尽显胆气!”李建成点头道:“难怪玄成前次回京后,几度举荐!”
魏征苦笑道:“但臣也没想到……怀仁在山东能折腾出这么大动静。”
李建成沉思片刻,低声问:“以玄成观之,李善何许人也?”
这句话问的是李善,问的是能力、品行,更问的是李善的政治立场……这样的俊杰,能不能为东宫所用?
关于这个问题,魏征显然已经经过深思熟虑,“李怀仁其人,心机深沉,目光长远,手段犀利,更兼行事果决。”
“当日断定下博一战必败,淮阳王不听劝谏,李怀仁立即出城南下避祸……而事实也的确和李怀仁预料差次相仿。”
“但此人年少,却颇心怀仁义。”魏征叹息一声,“殿下非坐于东宫的深宫太子,亦多有征战……军中伤兵,其状极惨。”
“但臣入河北,先至魏县城外俘虏营地,亲眼所见,李怀仁设伤兵营,清洁无尘,整顿有序,几无血迹,伤者得以包扎……李怀仁极受俘虏拥戴,叛军头目以背承其下马。”
“馆陶县内伤兵营更是……”魏征苦笑两声,“殿下,王公……在下也历经征战多年,从未见过那般模样……几以为太平时间,专人精心照料,每日肉食,从无异味,吃的比军中将校还要好。”
“如此手段……”王珪试探问:“故能振军中士气?”
魏征点头道:“刘黑闼两度猛攻馆陶,苏定方两次领军出击,数百骑大败之……军中士气高昂乃是一大缘由。”
“苏定方?”
“此人名声不显,但此次山东战事功勋卓著,只是不肯出仕。”魏征顿了顿才继续说:“虽才二十有六,却有名将之姿,不弱秦琼、程知节、李世绩。”
李建成眼睛一亮,秦王府那些文物俊杰给他的压力太大了……他现在看到牛逼的……眼睛都放光。
“只怕有些难。”魏征摇摇头,“以苏定方的功绩,封爵都够了……但李怀仁亲手救其母,苏定方许诺投入门下为奴。”
“何况李怀仁以兄长待之,苏定方绝不肯弃之而去。”魏征啧啧道:“山东曾见,今日又遇,沉稳镇定,有大将之风。”
看李建成有些心急,王珪咳嗽两声,“凌敬投入天策府……李怀仁呢?”
这是王珪在询问李善的政治立场,同时也是在提醒李建成……关键是李善这个人。
“李怀仁一行南下,得魏州总管田留安接应,又换回淮阳王,馆陶、魏县两战,同生共死……自有袍泽之情。”魏征笑道:“而且斩刘黑闼头颅,乃李怀仁许之。”
李建成目光闪烁不定,“李怀仁许程名振?”
魏征点头道:“臣为此详询,李怀仁……为请程名振出兵,许擒刘黑闼,亲手斩其头颅。”
李建成微微颔首,其实这件事他是知情的,身为东宫太子,怎么可能对山东诸事一无所知……只不过有些渠道是王珪和魏征这样的心腹谋士也不知道的。
“看似李怀仁与秦王一脉颇有交情,田留安、齐善行、淮阳王,甚至他与秦王府子弟相善……”
魏征话说到一半,王珪点头道:“此事老夫打探过了,两度殴斗,李怀仁折服秦王府子弟,而且力救长孙无忌长子长孙冲。”
“但实则……”魏征摇头道:“李怀仁于清河县斩崔氏子弟。”
“行事果决但也心存仁念,使民乱平息……此为大局,但亦能从此行看其心。”
“若李怀仁弃之不管……”王珪叹道:“那玄成山东一行,只怕要遭陛下责罚。”
对于这件事,李建成并不太清楚内幕,细细问了一遍,脸颊不禁鼓了鼓,“也就是说,若无李怀仁斩杀崔帛,民乱兵变已起,淮阳王必然视若无睹……”
“之后山东再乱,淮阳王率兵平乱,”王珪苦笑道:“引得山东再乱……这等罪责,自然是要落在东宫。”
“换句话说,李怀仁此举斩断二弟后手……”李建成喃喃念叨了几句,“不会是巧合吧?”
“绝不是巧合。”魏征脸上表情颇为苦涩,“怀仁举刀劈下,臣当时还未想通……但怀仁将命骑士手持首级,连夜急奔各处,第二日贝州兵变民乱立止,三日内,赵州、邢州、贝州、冀州均大定。”
王珪琢磨了下,笑道:“这个少年郎倒是油滑,左右逢源!”
“不偏不倚……如此大功,却要科举入仕。”魏征笑道:“再看看吧。”
李建成叹道:“可惜了,可惜了……其实定罪崔帛即可,为何要亲手斩之?”
山东战事,李善名声鹊起,却因为斩杀崔帛而遭到诸多排斥,东宫内清河崔氏子弟就有三人,依附李建成的清河崔氏、博陵崔氏子弟多达七人,短时间内他不可能将李善招致麾下……即使招揽,只怕李善也不敢相投。
“民乱兵变已起,斩杀崔帛,最为明捷。”魏征想了想补充道:“毕竟是未至弱冠之年的少年郎,一再退让,苦主被搜捕重刑而死,胸中块垒,不吐不快。”
王珪笑道:“日后再说吧……秦王也……”
李建成点头表示赞同,反正二弟也没得手……只怕也是因为李善斩杀清河崔氏子弟的缘故。
魏征微微垂头,掩饰着眼中的狐疑之色……他总觉得,李善斩杀崔帛这件事有些古怪。
正是因为斩杀崔帛,导致李善回到长安后……再东宫、秦王之间还能泰然自若,很自然的没有做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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