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峥嵘(127)

作者:狂风徐徐


田留安呵呵笑道:“听闻李郎君医术不凡,你们这次倒是有运道。”

“将军说的是,小的肚子被捅了刀,本以为没救了……”一个躺着的伤兵勉强露出个笑容,“李郎君说了,只要十日内无碍,必能生返关中。”

苑竹林迟疑了下,“大人,李郎君是医者?”

田留安也迟疑了下,“淮阳王赞其精于医术,但李郎君自称只是略懂……”

门外响起一阵轻笑,田留安转头看去,马周正忍俊不禁。

其他人不知晓,他马周却是知道的,李善自称略懂算术,结果折腾出了算盘;略懂武艺,结果两个照面撂倒了尉迟宝琳;自称略懂行商,结果弄出了个供不应求的东山酒楼。

开膛破肚,活人性命……马周熟读史书,只记得东汉末年名医华佗有此技艺,可惜《青囊经》早已失传。

“马先生。”田留安微微点头示意,“李郎君呢?”

马周侧头看了眼已经走远的凌敬、苏定方,“已然查问了一遍,刚刚离去。”

顿了下,马周补充道:“田总管但凡有令,只需吩咐就是,负责伤兵营的范十一、朱八等人均是李郎君亲卫。”

目送马周离去,田留安正准备继续巡视,身后的伤员赞道:“范十一那小子倒是好命,跟上了李郎君。”

看田留安回头看来,伤员解释道:“范十一、范三哥等人原是淮阳王麾下,奉命送李郎君南下……李郎君已然许他们投入门下。”

上至淮阳王,下至普通军中士卒,如此广结善缘……如果是前几年,田留安只怕要心生警惕了。

但在这个时刻,田留安却对李善之举极为赞赏。

原因也很简单,从走入宅子开始,从环境、饮食、处置,甚至从伤员的状态以及干净的衣衫上,田留安都能清晰的感觉到身边亲兵的情绪发生一次又一次的变化。

田留安很难用言语去描绘这种情绪的变化,但他可以确定,这是好事,这会使城内守军的士气始终维持在一个较高的标准上。

走出宅子,田留安脸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笑容,对于此次大战,他更有把握了。

此时此刻,李善已然回了屋子,虽然身子疲惫,但却毫无睡意,只斜斜的靠在榻上,双眼盯着外间漆黑一片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凌敬站在门外,用近乎窥探的视线观察着这个青年,好一会儿才转身去了对门的苏家。

凌敬轻笑一声,“看似以义为先,实则行事谨慎,处处均防人一手……为何对你如此推心置腹,真是异数。”

苏定方默默听着,并未答话。

这是一直盘旋在凌敬和苏定方心底的谜团,为什么在听到苏定方这个名字后,李善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

“那日他亲手割断范家子的脖颈,老夫便知此人心性,后数百骑兵袭营,尽焚粮草,尸骨如山,他面不改色,实是冷漠无情。”

沉默了好一阵儿后,苏定方才轻声道:“今日所见,伤卒难治而死,李兄……”

苏定方和凌敬都非常人,看得出来当那个伤兵在榻上抽搐的时候,李善眼中的痛苦和无奈。

凌敬点头道:“不意此子亦有仁心。”

“罢了罢了,这把老骨头就随尔等折腾吧。”

凌敬长叹了声,起身随口道:“去看看吧,那小子一直枯坐榻上,怕是魔怔了。”

两人调头进了对门,李善还靠在榻上歪歪斜斜的坐着,似乎在神游物外。

“李兄……”

“噢噢,凌伯,苏兄来了,这么晚了还不去歇息?”

“你小子心思太重,人各有命,药医不死人。”凌敬难得正经的劝道:“今日见你手提匕首,开膛破肚而活人,既能活人,那便是功德。”

“若你执著于此,未免落了下乘。”

“他日再研医术,以避今日之事。”

李善心思一动,破伤风在这个时代的确是无药可医的,但自己是个穿越者,而且还是个经过本科、硕士、博士近十年学习的医学生。

治疗破伤风,最直接的办法就是青霉素,自己要不要试试呢?

反正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李善深吸了口气,整理衣着,向着凌敬作揖行礼,“多谢凌伯指点。”

凌敬手捋长须,笑道:“听闻你尚未加冠,若不嫌弃……”

“凌伯名扬山东,何敢嫌弃,请赐字。”

“你名为善,《大学》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今日见你医术精湛,料理伤员精心,更心伤患者身死……怀仁如何?”

李善又行了一礼,眉头微皱,怀仁?

这个字好像在哪儿听说过。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我等你!

城内的李善一边回想“怀仁”这这个字以前是在哪儿看到过,一边琢磨试提炼青霉素的可能性。

据说中国古代也是有玻璃的,只不过因为仿制玉器,所以不以透明为贵重……也不知道能不能弄些透明琉璃。

城外大营中,欲谷设正暴跳如雷大骂刘黑闼无用,一旁的阿史那社尔漫不经心的听着……反正刘黑闼不在。

其实,就算在,这两人也不在乎……虽然李善话说的难听,但他们也认可这个观点,刘黑闼不过是突厥养的狗而已。

等得堂弟已经口干舌燥,阿史那社尔才扳着手指头说:“十月十七日攻城,今日已十九日,三日内刘黑闼使麾下四万士卒猛攻馆陶,不可谓不尽力。”

“但结果呢?”欲谷设铁青着脸骂道:“连城头都登不上,近万步卒被数百骑兵撵得抱头鼠窜!”

“难不成你还想以部落勇士犯险?”阿史那社尔冷哼一声,“今日攻城器械付之一炬,而且刘黑闼所部军心涣散。”

“若要再攻,需整顿大军,再打制攻城器械,三四日内绝无可能再大举攻城。”

“城内唐军士气正高,今日领军出击的那人……明明大胜,却不尾随追击,显然不会被诱出城遭我等合围。”

“若要戳力攻破馆陶,必然旷日持久,刘黑闼麾下四万多人,我等骑兵三万有余,粮草够吗?”

“你可知,如今营中已然难以半夜喂马了。”

“更何况,适才已然说了,今日十月十九日,此时动身北返,回碛北已是深冬。”

看了眼发狠的欲谷设,阿史那社尔加重了语气,断然道:“明日启程北返。”

欲谷设难以反驳这些摆在面前的理由,他也知道,短期内绝无破城可能,更何况阿史那社尔这位堂兄对自己……本就亲厚,此次更是宽容。

历史上,薛延陀叛DTZ,击败欲谷设,就是阿史那社尔出兵援救。

甚至后来阿史那社尔趁西突厥内乱,攻占西突厥一半国土,自立都布可汗,还为欲谷设复仇,率大军十余万攻打薛延陀,最终败走高昌。

但当欲谷设低下头,视线落在伤痕斑斑的手臂上,双眼登时如同喷火,七八万大军,居然无法破城,自己居然无法雪耻!

阿史那社尔看出了欲谷设的心思,轻声道:“如此人物……好吧,就算他真的不是宗室子弟,亦非陇西李、赵郡李,也必然名扬天下,此次初见,但绝不会是第一次。”

想报仇雪恨,日后自然有机会!

欲谷设深深吸了口气,发现堂兄眉头微蹙,想了会儿低声问:“那人说的是真是假?”

阿史那社尔笑着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自称医者必然是假的……与李道玄交好,还能招揽苏定方那等刘黑闼旧部,此人自然不会是什么医者,理应在中原地位不低。”

“但此人言草原日后愈寒,牛羊难以度冬,草原常年饥荒……只怕并非虚言。”

“至少这两年,铁勒、回纥等部落均有不稳的迹象……”

“而且此人说得对……刘黑闼是不会随我们回草原的。”

“罢了,罢了,让他们撕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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