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峥嵘(1157)

作者:狂风徐徐


苏定方放下大弓,双腿用力,驱马加速,手中马槊直刺横扫,马前无一合之敌,几乎凭借一人之力将数十突厥骑兵斩杀殆尽。

唐军阵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声,而胡骑亦是大哗,战场上一片嘈杂。

左右有两支数百胡骑绕了过来,试图合围,但苏定方并没有慌张,再驱马向前数十步,放声高呼道:“馆陶县外故人在此,可敢一见!”

身边十余骑兵也同时高呼,“馆陶县外故人在此,可敢一见!”

突厥前阵登时一阵骚动,大唐李善李怀仁这个名字,在五原郡中太响亮了,早在武德五年,欲谷设第一次被生擒,就有很多人知道了李善。

从那之后,这个名字成为了阿史那一族挥之不去的阴霾,一次次的惨败,一座座的京观,让这个名字成为草原部落的噩梦。

李善接过王君昊递来的望远镜仔细看去,苏定方已经回军,数百唐骑上前接应,而突厥军中有些许骚动,似乎犹豫不决。

嗤笑了声,李善丢下望远镜,“王君昊、尔朱焕,率百名亲卫,随孤出阵!”

李善很清楚自己脖颈上这颗脑袋的分量,都布可汗、突利可汗都用自己这颗脑袋来拉拢人心。

现在自己就站在这儿,都布可汗会选择退却,然后穿插到京兆南北两侧吗?

阿史那一族,对我李怀仁,既惧亦恨,都布可汗不会退,阿史那一族也不会退,甚至于在薛延陀部落的眼前,他们也退不起。

在秦琼、苏勖的注视下,在尉迟恭、窦轨、苏定方的注视下,在数万敌我士卒的注视下,李善驱马出阵,在百名亲卫的护佑下向前,停留在两军阵中。

“不能去!”都布可汗咬着牙道:“你忘了吗?”

“顾集镇外,他用床弩暗算!”

若非如此,你也没机会弑杀颉利可汗吧……夷男眨眨眼,“那也是城头放出的,现在两军阵中,难道还能暗算?”

都布可汗简直都要将牙关咬碎了,“唐军兵力不足,不会超过三万,径直猛攻就是,何必……”

“说不定是来求和的呢?”夷男很是无所谓对方要阵前对话,“儿郎们少折损一些总是好事。”

都布可汗阴着脸恨道:“那你留下,我去。”

“还是一起去比较好。”夷男脸上挂着笑容。

都布可汗脸颊上的肌肉都在跳动,如果唐皇要讲和,不可能遣派魏嗣王领军……整个草原都知道,李怀仁与阿史那一族仇深似海。

都布可汗怕的就是这位老对手又要搞什么诡计……对于李善的如簧巧舌,他实在是怕了,怕了。

当年第一次在馆陶城外相见,李善就为其剖析局势,点出了草原饥荒导致的部落相互攻伐,最终让阿史那·社尔选择了退兵。

第二次在马邑城外相见,李善吟诵了那首“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算是让阿史那·社尔名留青史了。

第三次是泾州一战,虽然没有相见,但李善送来的那封信,让都布可汗、突利可汗之间的关系出现了不可弥补的割裂。

都布可汗怎么可能还肯,或者说还敢与李善在阵前对话呢?

与泾州一战相比,那时候的都布可汗和突利可汗虽然面和心不和,甚至战后就决裂了,但此刻联军中,薛延陀三四万的兵力,却是都布可汗不可能舍弃的。

一旦薛延陀有了退意,都布可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夷男坚持要阵前答话,都布可汗难道不许吗?

都布可汗是以突厥打先锋为理由才劝得夷男没有放弃而是南下京兆,但两战败北,唐军的军威正盛,只靠手中的兵力,都布可汗没有任何的把握。

在这时候翻脸,那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真的阵前答话,都布可汗心中有着难以言喻的恐惧。

其实到目前的局势,都布可汗已经知道自己这次失败了,虽然覆灭陇右道数万唐军,但久攻鸣沙大营不克,在京兆又一头撞上了李怀仁统率的唐军主力……

就算大唐折损颇重,就算大唐元气大伤,但对于都布可汗而言,李善统兵的事实,证明了他个人的目的已经没有了希望,除非能彻底攻破唐军,擒杀李善。

原本都布可汗是试图尽快的攻入京兆,兵临长安城下,逼得唐皇讲和,讲和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要交出魏嗣王李怀仁。

等待了很久,但李善并不着急,反正能多拖一秒都是好事,他甚至还有闲情雅致考虑灵州战事。

从历次战事来看,李靖是个要么就不出手,一旦出手就要完胜的人,灵州战事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那么,李靖这时候应该知道了战局的变化……现在估计已经心里骂娘了。

李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阿郎。”

听到王君昊的提醒声,李善回过神来,看着缓缓上前的百余骑兵,笑着驱马只带着尔朱焕、王君昊等十余骑向前。

“社尔兄,道左重逢,不胜喜之。”

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 十月十二(中)

铁勒乃是高车一族的后裔分支,在容貌上与突厥有不小区别,倒是有点像北齐鲜卑皇族,身材高大,皮肤白皙。

听到这句话,夷男不禁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关于都布可汗与这位魏嗣王之间的种种,这才草原上并不是秘密。

而都布可汗看到李善脸上的笑容就觉得腻味,邯郸城外,马邑之北,顾集镇外,这位青年脸上似乎永远挂着这种温和下蕴藏寒冰的笑容。

都布可汗深吸了口气,看了眼夷男,“当年吾弟郁射设与李怀仁相谈甚欢,便是如此死在其手中的。”

这都好几年过去了,都布可汗自然早就查清楚当年郁射设是如何死在李善手中的……一见如故都快义结金兰了,在郁射设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李善成功的完成了袭营。

都布可汗记得阿史那·结社率屡屡提及这位青年脸上的笑容……

“哈哈哈哈,马邑乃是大唐之徒,社尔兄却要指责在下吗?”李善放声大笑,“当年屠刀悬颈,摸末兄也是如此相问,孤王反问,位处两国,相互攻伐,问这种问题,不觉得好笑吗?”

都布可汗的情绪不好说,但夷男觉得自己忍笑忍的挺辛苦的,上前两步,笑道:“敢问魏嗣王,阵前叙话,所为何事?”

“这位便是夷男兄了吧?”李善笑吟吟道:“在下不懂草原习俗,可能如此相称?”

“不妨事。”夷男对此无所谓,“当年顾集镇外有过一面之缘……”

“正是有此一面之缘,才要好言相劝啊。”李善正色道:“当年若非夷男兄率铁勒西去,使马邑出兵,只怕顾集镇一战,尚未可知胜负,说起来,在下欠了夷男兄一份人情。”

夷男嘴角抽了抽,眼角余光扫了眼都布可汗,他此次率四万骑兵大举南下,一方面在于被都布可汗所迫,另一方面也有观望突厥、大唐……以此来决定薛延陀的未来。

对夷男来说,草原建国是他毕生的梦想,祖孙三代都在为此努力,而大唐的军威也的确让他颤抖,他最盼望的是此战大唐兵败,但同时突厥元气大伤。

而现在,这位魏嗣王却要说欠了自己一份人情……不仅是夷男,都布可汗也知道李怀仁后面会说什么。

但让他们意外的是,李善突然话题一转,笑着说:“社尔兄与突利可汗终于罢手言和,突厥内乱终于告一段落,可喜可贺。”

都布可汗冷冷的看着李善,夷男有点想笑……他很清楚,从武德五年开始,突厥的每一次内乱,都与这位魏嗣王脱不开干系。

李善笑着说:“大唐也一样,终无后患,不过与阿史那相比……毕竟突利可汗仍在,但大唐的皇太子的头颅都被砍下了。”

“什么?”

“甚么?!”

夷男、都布可汗异口同声,都是神色一变,前者只是惊讶于大唐太子居然被杀,这是能震动天下的大事,而后者却迅速将很多事情联想到了一起……比如那位投书的使者的来历,比如面前李怀仁的政治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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