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峥嵘(1107)

作者:狂风徐徐


在突厥攻破飞狐径之后,程名振显然也知道会发生什么,立即出兵攻打飞狐径,试图救援代州……可惜飞狐径太难攻了,唐军始终无法攻破。

随后程名振试图走蒲阴陉,这也是太行八径之一,而且就在飞狐径的边上,中间还有一段路程与飞狐径衔接。

但是相比起来,蒲阴陉地势更加险要,由隘门山峡入,取道岩石间,右壁峭插千霄,左则绝涧数百丈,下有怒湍,唐军更是难以取得突破。

所以程名振的选择与之前李世民、李善的判断一致,最终选择了井径关,太行八径其他的几个关隘都在河北道的南侧,都靠近黄河了,即使入河东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而井径关不同,就在太原府东侧太行山中,与恒州、赵州接壤,程名振遣派赵州总管齐善行、定州总管双士洛率兵经井径关入河东,已然进驻阳泉县,并试图向西联络寿阳。

寿阳县距离并州军防御最稳固的榆次县只有不到百里的路程,可以说程名振的选择将会大幅度减轻河东战场并州军的压力。

李渊略为松了口气,密召二郎回京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他身为大唐皇帝,也生怕河东有失,如今河北兵力来援并州,突利可汗总是要考虑后路的,不太可能继续猛攻南下。

这样一来,即使二郎回京,河东战局也应该不至于糜烂不堪。

想到这儿,李渊侧头瞥了眼,太子李建成依旧保持着最近几个月的状态,微微垂头,双目无神,似乎在出神。

李渊略为放心了点,他如今是投鼠忌器,最怕的就是在二郎回京之前,东宫会有异动,虽然殿中监苏制一再保证,但谁知道会不会出纰漏呢?

太子坐镇东宫十载,势力范围绝不仅仅局限在东宫,而是遍布太极宫,这也是李渊有意无意默许的。

整个太极宫前后以甘露门、甘露殿为划分点,但以往太子、齐王甚至是秦王都能随意出入,进入甘露门之后的后宫,谁知道太子在后宫有没有人手呢?

“二郎应该已经过河了吧?”李渊突然问了句。

“秦王殿下初三启程,今日是十月初六。”杨恭仁算了算,“大军粮草、军械均需要一一从风陵渡口运送渡过黄河,秦王殿下已遣派骑兵北上支援晋州,自携中军缓行,按时日推算,应已然渡河,当在绛州或蒲州。”

李渊点点头,“盘踞灵州的突厥可有异动?”

陈叔达有些奇怪,昨日张仲坚才送来一份奏报,今天陛下怎么又问起了。

“今日门下省未收灵州、原州奏报。”陈叔达犹豫了会儿,“不过昨日奏报中,广陵郡公提及,突厥已然分兵,可能会同时选择渡口渡过黄河,鸣沙大营只怕难挡。”

“鸣沙大营至少还有数万将士,都布可汗绝不敢携主力渡河。”李渊缓缓道:“否则有被灵州军、陇右道大军前后夹攻之危。”

窦轨迟疑道:“陛下,淮安王……”

这是朝中最担心的地方,淮安王李神通的历史战绩太逊色了,即使突厥只有两三万骑兵南下,只怕李神通也很难扛得住。

李渊沉默着没开口,在心里盘算了下,这时候也没办法了,只能启用怀仁了。

二郎回京,快刀斩乱麻处置了东宫后,立即出京往陇州方向,召集兵力,至少不能让突厥攻破大震关,侵入关内道。

虽然从岐州、泾州调集兵力,而且泾州刺史钱九陇都已经随军征伐河东,但宁州、陇州还是有兵力的,实在不行从原州调兵。

至于将领,二郎回京,至少身边几位如秦琼、程咬金的大将应该是随侍身边,而且长安也还有尉迟恭、王君廓、苏定方、曲鸿这样的将领。

至于河东那边,只能让怀仁去了,只要能保住河东局势不崩盘就行了,有双士洛、齐善行西进,并州军与代州军余部应该不至于被击溃。

不过,朔州的刘世让、李世绩就很难了,基本上成为弃子了。

李渊在心里想,还好在仁智宫的时候,自己就嘱咐怀仁与二郎亲近,不然怀仁去河东,只怕都未必能指挥得动那些天策府大将。

想到这儿,李渊看向一旁的殿中监苏制,“午后你亲去传召魏嗣王李怀仁觐见。”

“是。”苏制有些意外,自己还想假传圣旨呢,好嘛,这次真不是假传圣旨了。

李建成更是意外,眼角余光扫了扫下面的裴世矩,预定是在黄昏前,不过父亲却是在午后召见。

裴世矩不动声色,心里猜到了李渊的思路,不过他觉得李渊只是在无用功……来袭的大军兵力会超过李渊的预计,李神通可能连第一波攻势都抵挡不住。

再加上今日就会受到密信的燕郡王罗艺,陇右道必然在短时间内大半沦陷,仅仅靠李孟尝,难有作为。

“梁州总管何人?”

杨恭仁曾经兼任吏部尚书,还记得清楚,“长平郡公张亮。”

“张亮……”李渊记得这个人,瓦岗出身,后来为天策府属官,“中书拟诏,命张亮即刻领兵三千,北上入京兆,拱卫长安。”

陈叔达、杨恭仁、萧瑀和窦轨都并不意外,如今京兆府内空虚,陇右道或会遭突厥猛攻,这时候抽调兵力北上是理所应当的。

但裴寂却隐隐察觉到了些异样,他很清楚这位相交数十年的大唐皇帝,如果没有发生什么变动,不会这么大动干戈……说起来简单,但梁州乃是汉时汉中,调集兵力北上不是件小事。

除却战事之外,李渊又与几位宰辅讨论了几件其他的政事,才转头回了甘露殿。

甘露门外,王君廓依旧着甲持刀而立,李渊略为有些意外,笑着赞了几句。

而承天门大街上的门下省内,裴世矩已经遣派人手去了通化坊,盯着平阳公主府。

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 羞辱

甘露殿。

李渊久久的坐在一张胡凳上,视线无意识的盯着对面的墙壁,像是凝固住的一尊雕像,只不过背脊有些驼,身形略有些萎缩。

好久之后,李渊低低叹息,“老了,老了。”

的确,李渊今年已经是花甲之年了,正好六十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不折不扣的老人,甚至都能算是高寿了。

十年前的李渊能纵马骑猎,能夜御十女,但岁月不饶人,再加上仁寿宫、仁智宫连续两年的事变,李渊不仅受伤而且情绪也遭到了巨大的冲击,这让他已经显得有些老态龙钟。

李渊的思绪无意识的乱飞,时而突然想到了被放逐蜀地的四子李元吉,时而突然想到了即将觐见的李善,时而突然想到正在承天门外的柴绍……

其实李渊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只是不愿意去想东宫的那位长子,自己当年赞誉他什么?

仁厚有德,沉稳精干,有泰伯之贤……

从昨天知道内情后到现在,始终有一个疑问在李渊心里盘桓,这让他既希望得到验证,同时也不希望知道答案。

太子与张婕妤私通究竟多久了?

李渊犹记得,武德四年洛阳虎牢之战后,张婕妤曾经为其父求良田,自己还赐下了手诏,但二郎却将那些良田赐给了淮安王李神通,为此自己勃然大怒,呵斥二郎……诏令不如尔教邪?

现在想想,只怕其中另有隐情,是张婕妤父亲索要的良田被二郎夺走赐给了李神通,还是张婕妤的父亲非要索要已经被二郎赐给李神通的那些良田呢?

山东良田那么多,二郎也不是个吝啬之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那只能说明,张婕妤是非要与秦王生隙,之后才有理由在自己面前搬弄是非。

这同时证明了,至少武德四年,张婕妤应该与太子有所瓜葛了。

张婕妤是武德元年入宫的,李渊不由自主的还是想到了这儿,那武德二年她生下的九郎周王李元方,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还是孙子呢?

同时联想起了如今还幽闭在禁苑的薛婕妤,刻骨的恨意侵入了李渊的骨髓……亏自己原先还准备日后让二郎发誓,必不手刃胞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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