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峥嵘(1072)
作者:狂风徐徐
李世民点头赞同,“只怕此刻大战已起,远在长安,何以知晓河东战局,道宗、道玄当有决断之权。”
“但需要在河东南侧数个府州召集府兵成军。”李善舔了舔舌头,“至于要不要从关内道调遣兵力……”
说到这儿,李善转头看向了裴世矩,“裴公昨日断言飞狐陉有变,果然应验,不知从关内道调兵,是否妥当?”
李渊也精神一震,“弘大料事如神,但可畅言。”
裴世矩心里暗骂李善那个小兔崽子,想了会儿缓缓道:“适才秦王殿下提及并州军兵力不足,自当从关内道抽调兵力,只是不知从哪儿抽调?”
“延州军?”李善紧紧盯着裴世矩的双眼,“上番府兵?”
“总不能从陇州、泾州、岐州三地抽调兵力吧?”
李世民也盯着裴世矩,如今关内道各地,灵州军那是不用想了,延州道那边也要谨防突厥来袭,即使抽调兵力也很有限,上番府兵也是一个选择,此外就是之前预备陇右道生变,从陇州、泾州、岐州召集府兵的大军。
这支兵力是由陇州总管李孟尝节制,不过后来知道薛延陀部落首领远在漠北,而突厥又猛攻灵州,所以陆续抽调兵力补入原州。
“延州道难以抽调兵力。”裴世矩缓缓道:“上番府兵最佳,陇州府兵亦可。”
李善与李世民对视了眼,都有些发愁,其实不管裴世矩建议是上番府兵,还是陇州府兵,对自己这一方都是极为不利的。
一支是预备陇右道生变的预备兵力,一支是坐镇京兆的御林军,谁被调走,都不是什么好事啊。
李善在心里琢磨,不管飞狐陉那边有没有裴世矩的手笔,但接下来,裴世矩应该是要搞事了。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 家国之念
突厥取道飞狐陉的消息在短时间内就遍传长安,满城震动。
虽然远在代地,虽然都知道并州有大军驻守,但最近两年内,因为魏嗣王李怀仁屡败突厥,前后三任突厥可汗都在其手中狼狈不堪……说白了,大唐军民已经有了上朝天国的心态,虽然还没有达到原时空中覆灭DTZ之后的那种精神面貌。
所以,这次是真的满城震动。
李善极为疲惫的从两仪殿内走出,还在与李世民、窦轨商量着,任国公刘弘基可堪重用?
这位开国元勋李善不太熟悉,除了在仁智宫时期之外基本没打过交道,只是听闻当年在泾州对阵薛举,兵败被俘……所以,李善有些不太放心。
这支援军的重要性毋庸再提,并不是简单的进入河东后听从河东道行军总管任城王李道宗的调遣,而是进驻晋州汾西一带,扼制突厥可能的南下,进可支援太原,退可牢守龙门,庇护并等待关中援军。
说白了,这需要主将有着非常高超的指挥技巧,并且需要根据大量的军报做出最准确的判断……非寻常将领可为之。
刘弘基有这样的能力吗?
面对李善的疑问,李世民苦笑无言以对,窦轨想了想说:“当年柏壁一战,任国公独领一军,迅猛进击,与秦王殿下在介休合军,可见有独当一面之能。”
李善嘴角动了动,忍住没有吐槽,如果没记错,柏壁之战之前,裴寂大败,刘弘基又一次兵败被俘,而且就是在晋州。
李世民咳嗽两声,“怀仁,如今任国公领上番府兵,萧国公张平高已经调入北衙禁军,难道另选大将?”
是啊,这实在是说不过去,如果这么做了,那等于是将刘弘基的脸踩在脚下了……如果是前几年,还能说是东宫捣鬼,但现在东宫摇摇欲坠,李世民已经实际掌控了朝局。
而刘弘基早年就与李世民交好,是“出则连骑,入同卧起”的交情,晋阳起兵之后,一直在李世民麾下,而且长期在秦王府、天策府内出任属官。
三人在承天门外商量良久,窦轨先行回了尚书省,李世民这才轻声道:“定方曾出任灵州道行军总管,实在难以低配,孤知晓怀仁之忧,或许有用武之地。”
李善目光闪烁,“殿下是觉得……”
一边说着,李善一边瞄了眼不远处的一栋建筑物,那是门下省。
“突厥破飞狐陉,理应非其手笔。”李世民低声道:“若是陇右乱起,在京诸将,赵国公可堪大任。”
李善叹了口气,实在放心不下,“殿下,延州道如今无战事,要不要让尉迟敬德秘领一军南下,伏于京兆左右,一旦有变,可迅速驰援。”
“不用。”李世民拍了拍李善的肩膀,笑着说:“孤已有所安排。”
“那就好,那就好。”李善大大的松了口气,对这位太宗文皇帝的军略、政治斗争的水平,他是绝对放心的。
目送李世民进了尚书省,李善在心里琢磨了会儿,转头进了门下省。
“魏嗣王殿下。”
“符超兄。”李善笑着回礼,这是天策府十八学士之一的薛元超,前段时间调入朝中,接替唐俭出任黄门侍郎。
“早年坊间流传,怀仁不输祖父。”薛元超笑吟吟道:“如今视之,祖父尚不及也。”
“惭愧,惭愧。”李善咧咧嘴,忍住没伸手去试试有没有脸红。
薛元超的祖父就是大名鼎鼎的隋朝名臣,以诗文称道的大家薛道衡,当年李善初入长安,在平康坊吟下那首《咏春》,坊间将其与薛道衡相较。
两人聊了一阵后,薛元超还有公务处理,李善径直入内,也不通报,推开了门,桌案后是端坐的裴世矩。
关上门,李善在对面坐下,“你与刘弘基有交情?”
“一介晚辈,无甚交情。”裴世矩展颜一笑,“任城王、淮阳王均在河东,陛下、秦王如何能放赵国公去河东呢?”
“是啊。”李善叹道:“若是苏定方入河东,虽必不至于内乱,但上下难以齐号令,与战事有害无益。”
“除非能取道任城王为河东道行军总管,但如今战事正酣,如何能临阵换帅?”裴世矩轻笑道:“张仲坚能领灵州军,不也是这个原因吗?”
李善仰着头看着裴世矩身后的墙壁,半响后才问:“陇右道什么时候生变?”
裴世矩嗤笑道:“怀仁这是说笑了。”
“时间够吗?”李善也不在于,继续问道:“河东已然生变,陇右应该也不远了吧?”
裴世矩微眯双眼打量着对面的青年,虽然最近一年多的时间,双方基本上都是打明牌了,但对方如此见微知著,还是让他颇为吃惊。
特别是飞狐陉被攻破,河东必然大乱,对方还如此执着的盯着陇右道,心志之坚毅,不为动摇……
“知道为什么孤望赵国公领兵吗?”
裴世矩笑道:“无非以防万一。”
“是啊,若是东宫绝境逢生,以闻喜裴氏满门为挟。”李善也笑了,“实在有些无耻。”
“谈不上,谈不上。”裴世矩摇头道:“若是绝境逢生,自然是你死我活。”
李善叹息道:“有家族之念,无家国之念,可悲复可叹。”
看着李善离去的背影,裴世矩沉默无语,这种观念几百年流传世间,无家族之念,家族就会毁于世间,有家国之念,国家还不是走马换灯一般忽起忽落吗?
李善走出朱雀门,来到这个时代,他见识到了无数的世家门阀子弟,甚至与清河崔氏联姻,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深刻的感受到这些世家子的心态。
裴世矩不在乎建国不满十年的大唐会不会分崩离析,只在乎闻喜裴氏和自己。
如果河东那边撑不住,而陇右道突然生变,东西两侧均大为凶险,长安城能不能保得住都是问题,即使秦王时隔多年再次领军,结局也很难说,更别说身后还有李建成和裴世矩。
李善迈出朱雀门,面色阴沉,招手叫来了范十一。
裴世矩没有家国之念,但我是有的,我如何能容忍历史上显赫一时的大唐就这么灰飞烟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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