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峥嵘(1031)

作者:狂风徐徐


在场的三个人都一时无语,其实在李渊晋阳起兵的时候,战马不足就是个大问题,在黄河以北,很多时候骑兵的战力能决定一场战事的走向。

当年李渊向突厥俯首,一方面是形势所迫,就怕突厥使坏,在自己起兵攻打关中的时候,让刘武周在自己屁股后面狠狠来一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交易来良驹,当时突厥卖给了李渊两千匹战马。

虽然后来李唐攻占关中、陇右,但战马还是奇缺,其也就是有李世民这样的军事天才,精心挑选了一批良驹组建了玄甲兵,将其在关键时刻才投放战场,一战功成。

但在李善横空出世,特别是在赴任代州之后,战马的缺额渐渐被弥补上了,一方面是因为商路的交易,大量的良驹通过这种方式进入中土,另一方面是因为在朔州、泾州两度大败突厥,缴获了大量的战马。

特别是在泾州,李善当时光是敲诈突利可汗就是五千匹良驹。

所以导致了代州军、灵州军都有充足的骑兵建制,而延州道却缺少战马……李靖的上书显然不是真的要弹劾张仲坚,更不是直指张仲坚背后的魏嗣王李怀仁,而是实实在在的问题。

特别是在尉迟恭以及中原兵力抵达延州之后,缺战马实在让李靖头痛。

但李渊、李世民也很为难啊,从代州调战马过去肯定是不行的,太遥远了,总不能让人运送马匹出雁门,再往西越过黄河,穿越榆林郡吧?

那样的话,就直接与突厥开战了。

但从灵州调战马去延州,说起来比较简单,但李渊、李世民必须要考虑魏嗣王李怀仁的意见。

虽然隔了好几百年了,但在唐初,依旧有着两汉的遗风,所谓的门下,实际上就是君臣,张仲坚为李善亲卫出身的身份,就决定了张仲坚这一辈子的立场。

而且去年泾州一战,突厥若破泾州,一日入京兆,两日兵临长安城下,率军出征的李善带走了几乎所有的骑兵。

而在泾州大捷之后,李善补足了骑兵的缺额,也将带走的战马全数送回了长安,然后用俘虏、敲诈来的良驹组建了灵州军的骑兵大军,这是苏定方能在灵州决战大败梁师都的一大关键原因。

总而言之,以李善如今的地位,在军中,至少在灵州军中的分量,李渊、李世民就算下了决定,也必须提前打个招呼,不然这就是君臣起隙的由来。

这个时代的君主与臣子之间的关系,可不是明朝时候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更不是清朝的主仆关系。

需要相互的了解,相互的试探,相互制衡,以起到平衡的作用。

沉默片刻后,李渊看向了一旁的宫人,“殿中监苏制去传召魏嗣王李怀仁觐见,每天陪着妻子……还洗脚,真是不像话!”

李渊、李世民倒是还好,身边的妻妾都算乖巧,但长安坊间……多有传言,某某的妻子呵斥,看看你,魏嗣王都为妻子洗脚呢!

“咳咳。”窦轨咳嗽两声,“陛下,今日怀仁入皇城了。”

“噢?”李渊诧异问:“御史台有两封弹劾奏折,居然到现在都没去过一次宗正寺,今日上衙视事了?”

“那倒不是。”窦轨咂咂嘴,“他去了弘文馆。”

“弘文馆?”李世民眨眨眼,“他去弘文馆作甚?”

窦轨面无表情的摆出了一张死人脸,“去寻了阎立本,责其未绘出丰神俊朗之神韵……”

李渊、李世民父子对视了眼,都无言以对,这货是不是有点不要脸啊?!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胡闹

安静了半响后,李世民勉强给出了个合理的解释。

“云台二十八将,乃是汉明帝命臣子所绘,供于云台阁,时二十八将要么病逝,要么年迈,倒是难以与怀仁相较。”

李渊嘴角抽抽,“让阎立本绘的黑些就是,一定能绘出神韵!”

李世民、窦轨都忍不住笑了,李善在坊间除了“李推敲”这个绰号外,还有个“黑郎君”的外号,永嘉公主曾评价过,若肤白,叔宝岂能及也。

如果不黑的话,比历史上最有名的美男子卫玢还要美姿容啊。

等李善被传召入宫的时候,李渊等人已经去了甘露殿……弘文馆内,阎立本是大大松了口气,这货完全不通画技,却非要指手画脚,实在让人无语。

没办法,阎立本要画的是神韵,不求神似,而李善要求的是既神似又有神韵。

其实阎立本这个人,是非常非常不想接下绘凌烟阁功臣榜这个任务的,他是河南阎氏出身,正儿八经的士族,不愿以丹青悦上,历史上还曾经训诫子嗣,当绝丹青之术。

“怀仁来了。”端着酒盏的窦轨笑道:“陛下有要事相询。”

“先坐下饮酒再说。”李世民瞥了眼窦轨,心想怀仁倒是有些手段,自己这个舅舅从来不是个省油的灯,性情刚强果决,而且极为倨傲,前些年甚至因为对父亲不恭而被下狱,却对怀仁颇为心折。

李善行礼后坐下,心不在焉的想着,大战将起,自己虚领个宗正卿而已,还有什么事情要问自己呢?

李渊寒暄了几句后径直问起灵州战马,李世民在一旁补充,窦轨就比较直接了,将驻扎在盐州的三千骑兵回调灵州一事说出来了。

李善大为诧异,“陛下,此事何以询臣?”

“难道那些战马是臣的吗?”

“张仲坚为臣亲卫出身,但却不是臣的家臣。”

“难道张仲坚的广陵郡公的爵位不是朝廷所赐吗?”

“张仲坚乃大唐的臣子,陛下的臣子,此事无需下询。”

李善的表态很让李渊意外,他原本以为李善虽然不会作梗,但却会因为战马是调至延州道,而对李靖冷嘲热讽。

李世民目光闪烁不定,而窦轨却低下头,心想去年驻军百泉,有一次赏雪时候,李怀仁还自承不擅领会上意……这扯谎是扯的没边了啊!

先是家臣,后是朝臣,这是从春秋战国时期一直流传下来的传统……当年三家分晋,就是以这个思路为核心的。

非家臣,乃朝臣,这是从唐朝中晚期开始的,一开始是因为门阀制度发展到巅峰与皇权之间的对抗造成的,但这种对抗很快就结束了,结束在黄巢、朱温手中,结束在“天街踏尽公卿骨”的时候。

毫无疑问,李善的态度,让李渊非常满意,不过这位大唐皇帝也没有即刻应下,而是让李善写一封信给张仲坚。

灵州军内光是骑兵就近万,而且还有大量缴获的战马,毕竟泾州、灵州两场战事都是大捷,李渊准备从灵州军调四千匹战马给延州道。

李善一口饮尽杯中酒,提笔立就,其实心里在笑,他与张仲坚明面上的书信来往不多,但来回的信使都是亲卫出身,能带来大量的灵州军内的消息。

张仲坚与灵州总管郭孝恪之间的矛盾主要就在于战马的分配上,谁都不傻,面对突厥来袭,战马的多少意味着战斗力。

有这封信在,张仲坚直接将郭孝恪麾下的战马送到延州道去……难道郭孝恪敢说个不字?

李渊没有去看,李世民更没有,倒是窦轨接过来看了几眼,还改动了两处,才让人送去灵州。

事情了结后,李善随口问道:“陛下,今日难得入宫觐见,徐王可还好?”

“十一郎啊。”李渊叹道:“被你带了一段时日,现在是……”

李渊也是无语的很,李元嘉原本那么乖巧,少即聪慧,自小习文,被称为“神仙童子”,如今是玩野了,玩疯了。

正说着呢,外间有宫人来报,徐王请见……估摸着是知道最会玩的魏嗣王入宫了。

李世民嘴角抽搐,他看见十一弟的身后跟着的是身材瘦削的九郎李元方,十二郎李元则,还有自己的次子李宽,三子李恪,四子李泰。

李善笑呵呵的领着孩子们出去玩了,李渊、李世民相对苦笑,而窦轨心里琢磨,李善这是真心的呢,还是在做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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