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敏红着眼眶，来到顾心洛身边，「夫人……」

两个女人彼此相拥，顾心洛哭着说：「沈敏，你说得对，当一个大哥的女人好苦，我没有办法放宽心，我做不到当作没这回事，我做不到……」

沈敏拍抚她的背，「夫人，别哭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会吗？真的会吗……」

「老大有苦衷，事实上，老大才是最可怜的人。要不是为了……」沈敏决定说出原委，但却遭到其他三人打断。

「沈敏，老大交代不能说。」

「可是……」

「不能扯夫人下水。」

「我管不了这么多，」沈敏抱着顾心洛，这些年下来，她们可说是情同姊妹，「我是女人，我能懂那种心情，夫人有权知道真相，而且我也不认为夫人承担不起，夫人不是弱者。」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沈敏拉着顾心洛站起来，坐在一旁的沙发椅上，亲口向她说出这半年来发生的一切事情，包括黑鹰帮的进逼，包括群义帮的死伤惨重，以及庞政雄的东奔西走。

李业说要将女儿嫁给庞政雄，两个帮派就此和解，否则庞政雄就看着办！

可是庞政雄心里有数，李业必定别有所图，但他仍决定娶李业的女儿，以便安抚李业，替内部军心涣散的群义帮多争取一点反击的时间。

顾心洛在这件事情是受害者，但多年背负群义帮命运、甚至必须因此牺牲自己幸福的庞政雄，又何尝不可怜。

沈敏四人是庞政雄最亲近的助手，一路看着他为了这整件事情焦头烂额。他们都知道庞政雄是最想退出帮派的那个人，可是却也是最没资格言退的那个人，因为那是他的宿命。

好不容易他解散了群义帮，成立庞氏企业，正想就此结束一切游走在法律边缘的帮派活动，却又发生这种事情。

不过庞政雄心里已经有底，李业的举动只是在自取灭亡，因为群义帮解散后，黑鹰帮成为加州警方唯一的目标，他们大张旗鼓的进军洛杉矶，迟早会招来警方的扫荡。

庞政雄在等待，这一次，他不打算强硬回击，他已经决定放弃帮派的一切，他打算从黑鹰帮内部着手，说服一些主和的长老扳倒李业。

听完这一段话，顾心洛完全冷静下来，「不对！李业怎么可能愿意把女儿嫁给庞政雄？难道你们没有想过，也许李业别有所图。」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由汪奇出面解释，「老大说，他心里有数，纵使知道李业可能会使出一些不好的手段，他也只有答应，因为帮里已经有太多人因为这件事情失去性命，他不能坐视不管。」

「他怎么那么糊涂啊？李业一定是冲着他来的啊！」

沈敏拍拍她，「老大心里已经有数，也有了应对方案，这件事情一定可以解决……夫人，您不要想太多，给老大一点时间处理这件事情……」

沈敏是这样说的，可是那股积压在众人心中的沉重感压得大家喘不过气来，面对势力庞大的李业，这绝对是一场硬仗，一场不到最后难分胜负的硬仗。

又是连续好几周没见到庞政雄，顾心洛一度还真想跟洛杉矶警方备案，通知他们这个人可能已经失踪。

得知事情真相后，顾心洛从伤心变成担心，庞政雄从来都不是她能够掌握的，她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隐约感觉到他答应娶李业的女儿，真的很不单纯。

庞政雄没来，但沈敏他们却为她带来了另外一个人，也就是庞政雄的母亲。

说来有趣，当这位老人家出现在她宿舍门口时，她还愣了好久。

「嘴巴张这么大干什么？没见过我？」庞母冷冷说着。

「不是……妈……庞夫人，您赶快进来。」她赶紧改口，怕庞母不高兴。

记得当初庞母强迫要她取下象征庞家媳妇的手镯，一副不想跟她扯上关系的样子，她怕叫她妈，她会不高兴。

「什么庞夫人？我是庞夫人，你就不是吗？叫我妈！」

「哦！妈……」

庞母迳自走进屋内，顾心洛吐吐舌头，站在门外的沈敏与汪奇也笑了笑。

「我又被骂了。」

沈敏安慰她，「老夫人就是这样，你别介意。」

顾心洛挥挥手，看看眼前两人，「卢勋跟李奎呢？」

「他们随身保护老大，我们负责保护你。」

「不用了，我住在这种小地方，李业找不到的，你们去保护政雄，我很担心他。」

「是！夫人。」汪奇看了看室内，庞母已经兀自找个好位置坐下来，「那老夫人……」

「放心，我会照顾她。政雄让你们带她过来，就是认为这里比较安全吧！」拍拍他们，「放心吧！」

两人离去，顾心洛关上大门转身，看着在室内东看西看的庞母。老实说，她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老人家相处。

「这里的环境倒还不错。」庞母显然已经放松下来。

顾心洛笑了笑，转身为庞母安排，让她在屋里住了下来。庞母年长，自然睡在屋内唯一一张床上；而她身为晚辈，睡沙发是理所当然。

那天晚上夜很深了，顾心洛躺在沙发上正想入睡，却看见庞母站在窗边，看着窗外不知何处。

「妈，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

顾心洛站起身，来到她身旁，带着她回到床边，「睡不着也要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不然会着凉。」

「心洛，你会不会很讨厌我？」

庞母这样问着，顾心洛一愣，「不……不会啊！」

当然要说不会，就算一开始确实觉得庞母很烦。

「口是心非！」庞母瞪着她，顾心洛不好意思的吐吐舌。

庞母又站起身，来到窗边，「你就好像当年的我，那个刚成为庞夫人的我，以为爱……可以让我适应这一切。」

「妈……」

「我之所以会这样要求你，这样子训练你，就是因为我不希望看到另一个我，不希望看到你走我走过的路。」

顾心洛心里一阵激动，上前揽住庞母的手臂，「妈，虽然以前有时候会觉得你很烦，可是我还是很感谢你教会我这一切。」

庞母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你一定在想，当初政雄要跟你离婚，为什么我会答应？因为我是在替我自己答应。」

「妈，你后悔嫁给政雄的爸爸吗？」

「不是，而是如果我可以选择不爱，也许我会过得比较好。」庞母眼眶一红，竟脱口说出埋藏数十年的往事。「那一年，政雄的父亲中了李业的计，跟他谈判，却被他捉住当作人质，逼迫群义帮解散，那时候政雄才五岁，帮内的长老打算放弃我的丈夫，另立新主。

「我得不到援助，只能独自一人去找李业，我太天真了，以为这是一个讲道理的世界，结果没想到李业竟然抓住我，甚至跟他的属下一起轮暴我……」

顾心洛捂住嘴巴，全身不停颤抖，看着庞母冷静的语调、淡漠的表情，脸上却不断落下泪水，她不能自己的伸手抱住庞母。「妈……妈……」

庞母继续说：「后来有人来救我们，我跟政雄的父亲才得以脱险。我失去了一个女人最珍贵的贞洁，换得对整个黑社会的认识，从那一刻我彻底觉醒，不做软弱的女人……」

「妈……我不知道你……」顾心洛痛哭失声。

庞母摇头，落泪，「结果我得到什么？我的丈夫嫌我脏了，开始娶小老婆进门，表面上感谢我救了他，事实上他根本瞧不起我，我常常问我自己，我是为了什么牺牲这么大？！我真是全天下最笨的人……」

「不是！」顾心洛痛声大喊，「你不是笨……你不是笨……」

紧紧抱住她，顾心洛说出自己埋藏在心里最深的想法，「你只是爱得太深……太深了……」

两个同病相怜的女人，两个庞夫人，在这一刻紧紧相拥，互相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