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月(88)

作者:清淮晓色


皇帝迟迟不醒,各地叛军气势汹汹,京城眼看就要失守。小郑昭仪或许是想起了她那位前辈的下场,慌张之下咬咬牙狠下心,弄来毒药下进了皇帝药碗里。

后宫无主,小郑昭仪权势熏天。她一碗汤药毒死了皇帝,各路兵马冲进皇宫时,小郑昭仪捧着皇帝的人头莲步轻移,亭亭拜倒在为首那位英王脚下。

令整个齐国闻风丧胆的暴君,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死在了新晋宠妃的手下。

各路叛军愕然之余,迅速打了起来。

——皇帝死了,宠妃杀的。这意味着他们谁都不用担上弑君的名声了,小郑昭仪就是现成的罪人,而他们则是清君侧的功臣。

那么皇帝已经死于叛逆之手,这是无可转圜的,但皇位不可一日无主,那么哪位功臣有资格坐上一坐?

皇帝的皇子们、进京的亲王们,还有各路叛臣,三方顿时混战成了一团。皇位短短几年间换了好几任主人,却愣是没一个能长久。

直到章怀太子妃所生的遗腹子齐臻横空出世,即位为君。

章怀太子,是江皇后所出嫡子齐延,少有贤名,因劝谏皇帝被杀。人虽然死了,但风评却一直很好,死时无子无女,太子妃亦是名门闺秀,因此避居道观,出家去了。

慕容灼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你师兄……道殿不是不允许插手红尘朝政吗?”

景昀说:“是啊。”

慕容灼道:“你不要告诉我,齐臻登基和你师兄没有关系。”

景昀理直气壮:“凡事总有例外。”

她旋即解释道:“师兄那时年少,他要做事,是绕不开师尊的。”

道殿不能插手各国朝政,明面上虽如此,背地里却不是没有可以回旋的余地。

准确来说,齐臻能成为最后的赢家,固然是因为江雪溪在背后相助。但同时,也有道殿的支持和默许。

当时人族与妖魔二族对峙,局势极端紧张。齐国占据了齐州最富饶广阔的领土,多年来混乱不休人心惶惶,直接影响到齐州的安定。而道殿要费心震慑南北,已经消耗了极大心力,在这种情况下,焉能容得九州内部再动荡不安?

“太子妃虽然避居道观,却做了很多事,当年和颐公主能把师兄顺利送出京城,其中就走了太子妃的关系。后来师兄拜入师尊座下,想要寻找齐宁,却先和太子妃取得了联系。”

江雪溪花费了很多功夫,派人去寻找齐宁。发现了齐臻的存在后,更是从中百般安排扶持他登基,他从齐臻和齐宁的身上长久追寻着兄姐的影子,再从对姐姐的记忆中拼凑江皇后的影子。

景昀毫不怀疑,纵然没有齐臻,江雪溪也会想尽办法扶持齐宁登基。但他同样又是那样冷静,冷静到长老们私下里担忧,说齐臻从小在道观里扮做买进来的小侍从长大,受过很多罪,会不会影响了心性,再变成他祖父那样可就糟糕了。

江雪溪听闻了长老们的担忧,很平静地许诺,说齐臻如果不能履行皇帝的职责,他会以皇叔的身份亲自诛杀齐臻,这样就不算道殿插手朝政了。

他提及此事的时候神情平静而从容,景昀却毫不怀疑,他真的会说到做到。

.

“所以,镜湖行宫到底在哪里?”慕容灼问。

景昀也不知道。

她从未去过镜湖行宫。

江雪溪提起镜湖行宫,只是寥寥几句,从不多说,仿佛潜意识中还在排斥那个地方。景昀也不会刻意追问,导致时至今日,真要找镜湖行宫的时候,二人居然无从下手。

慕容灼有些气馁,秀眉紧蹙:“那怎么办?”

景昀道:“为今之计,只能一点一点找过去了。”

这是最慢的办法,凭借神魂之间的牵引,走遍整座天端城,一旦靠近神魂碎片的位置,自然会生出感应。

慕容灼想了想,乐观道:“天端城虽然大,我们找起来却快,想来多耽搁几日也就够了。”

景昀摇头不语,慕容灼疑惑道:“怎么?”

景昀说:“天端城时隔千年,范围未必没有变化。”

慕容灼记得自己曾经看过舆图,拧眉思索道:“我记得千年来,天端城每一次修建都是在原址的基础上,基本上按照从前的布局建造,改动并不大。”

景昀提醒道:“你忘了,天端城的范围并不止城墙内的部分。”

慕容灼一愣,倏然反应过来——齐州划分各大城镇界限时,城外的临近村镇、甚至下辖大县,都算是城镇的一部分。

要想修建一座气势非凡的行宫,千年前的齐都还真的未必能修在齐都城中,很有可能放到城外近郊,甚至远郊。

如果是这样的话,范围可就太大了。

作者有话说:

在反复思考后面的情节安排,紧赶慢赶还是晚了点,这章差一千二百字,本周会抽一天补上,本章评论发二十个红包,鞠躬。

第58章 58 谒金门(十二)

◎——“云前辈,裴前辈,你们来了。”◎

两日后, 玉脍楼。

文妙半低着头,走进了一楼大厅。

跑堂伙计还没迎到文妙面前,岑陵已经三步并做两步, 从楼梯上跑了下来, 挽住文妙的手,急急问:“怎么样,受委屈没有?”

她一边说, 一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文妙。

陈礼紧随其后跑下楼梯,来到文妙另一侧,娃娃脸上满是紧张不忿。他要说的话被岑陵先一步说出了口,只好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文妙心中的紧张委屈立刻被他们的关怀冲散了,她摇摇头,眼眶却有点红了:“陵姐, 陈礼。”

岑陵和陈礼面色顿时冷了下去, 将文妙簇拥在中间, 一连声发问,陈礼左一句‘他们欺负你?’,岑陵右一句‘给柳兰扬写信’。俨然立刻就要打上文家,给文妙出气的模样。

文妙连忙拉住他们,摇头否认:“不是的。”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似乎很不好意思:“我就是想你们了。”

她年纪尚小,稚气未脱, 心性也还像个孩子。自从进入天枢小队之后, 几乎从没和岑陵三人分开过, 像只依恋鸟妈妈的小雏鸟。

岑陵听得又感动又好笑, 心都软了, 牵着文妙往楼上走去:“我们也想你了, 柳兰扬昨日还从中州写信过来问你的情况,生怕你受欺负,走,我们上去说话。”

三人沿着楼梯向上走去,不远处酒楼门口,两个面目平常的男子对视一眼,好似互不相识,不动声色地各自掉头离开了。

玉脍楼二楼临窗的雅座中,岑陵低首下望:“就是他们?”

文妙肯定地点头:“就是他们,我从文府出来就跟上我了,他们肯定是文老夫人派来的人,不会有错。”

朝阳馆中,那两名男子朝高坐主位的文老夫人复命。

“文妙小姐和一男一女在玉脍楼中汇合,观那二人相貌,正是岑陵、陈礼,属下冒险听了他们的谈话,柳兰扬并未亲至,仍然留在中州。”

传闻中寿元将尽的文老夫人转过脸来。

她看上去最多只有三四十岁,容貌算得上清秀,眼睛狭长凌厉,其中精光隐现,这绝非行将就木、即将陨落的模样。

她开口时,声音不疾不徐,隐含着身居高位者特有的傲慢:“柳兰扬未至,那就不足为患。文妙是个唯唯诺诺的蠢丫头,这三人里,需要留心的只有那个叫岑陵的丫头,派几个人盯住他们的举动,不能露了行迹。”

两人拜倒应是。

文老夫人缓慢起身,举步走下高高的台阶。她的刀侍迎上来,禀报道:“老夫人,三爷在外求见。”

“他来干什么?不见。”

刀侍小声道:“三爷心疼崔郎君呢,到底是父子。”她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呈给文老夫人,“三爷还给奴婢塞了这个,让奴婢美言几句,他说‘崔郎君身体不好,要侍奉汤药怕力有不逮,反而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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