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月(122)

作者:清淮晓色


景昀轻笑一声,仿佛猜到慕容灼心中在想什么,直截了当道:“不是因为师兄,虽然容嬅确实对师兄有意。”

她沉默片刻,似在回忆,而后道:“如果说人和人之间,可能一见如故,那我和她,大概是第一眼见到彼此,就会相看生厌的关系。”

景昀和容嬅初见时,都还是年幼的女童。

她和容嬅年纪相差不大,一个是道尊关门弟子,一个是上清宗主膝下爱徒,同样年幼早慧、沉稳有度,然而她们第一次见面,就吵了起来。

景昀记得,吵架的起因是因为道不同,又硬要分出高下的缘故。景昀心境修无情道,主修剑;上清宗修行更偏向顺其自然,容嬅书画双修,二人所承道统从根本上就大不相同。

道之一途只有适不适合,难有高下之分,但对于两个年幼的孩童来说,即使再早慧,也仍然有未消退的稚气,起初只是端坐辩论,后来各不相让,开始互相攻击对方所修的道。

等师长们赶来之际,景昀和容嬅已经亲自下场,打了起来。

她们最终没能分出胜负,因为师长们急急忙忙把两个孩子拉开,所幸她们年岁相近、修为相仿,一时间各自拿对方没办法,都没受伤。

但梁子已经结下了。

无论她们多么早慧、多么聪明,终究还是两个年幼的孩子,而孩子之间独特的爱憎,最难缓解。

此后数百年,景昀和容嬅的关系从未缓和过。

一直到千年前,容嬅坞城外力战陨落,景昀在承天台上绝地飞升。

彼时,距离景昀第一次见到容嬅,已经过去了三百零四年。

她们始终不是朋友,却也未必算是仇人。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章

第81章 81 绝音徽(七)

◎社稷图之旅开启!◎

景昀不是会回忆往事、伤春悲秋的人。

即使要回忆, 和容嬅相比,她有更多更值得怀念的人。而今回忆起过往,接到容嬅陨落的消息时, 她甚至生不出多余的悲伤。

那时候, 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了。

道门大能前赴后继涌往南北各处、九州八方,既要抵御妖魔二族,又要平定种种天灾人祸。情势最危急的时候, 景昀数日不眠不休,接到的战报讣告雪一般飞来。

大乱之下人命如草,如草的又何止是黎民百姓。

景昀只是有些怅惘。

接到坞城传来的讣告时,她拈着那张薄薄的纸笺,有刹那间的出神。

仿佛随着容嬅陨落,她身为弟子、身为道尊时, 那段震慑南北、天下承平的安定岁月, 终于彻底终结了。

.

窗外阴雨连绵。

慕容灼昏头涨脑从床上爬起来, 挑开帘子大怒:“烦死了!”

凤凰性属火,最讨厌阴雨连绵的天气。一两日的缠绵细雨或许能够算是别样的感受,连日大雨就变成了深深的厌恶。

她一边系衣带,一边转出屏风,只听外间红泥小火炉嘟嘟嘟嘟拼命作响, 景昀正欲伸手提壶。

慕容灼没好气道:“再叫就扔掉你。”

小火炉开始低声呜呜。

景昀对慕容灼欺负一只火炉的幼稚举动视若无睹:“过来喝茶,一刻钟前任西楼送了东西过来, 见你在睡就又走了。”

慕容灼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我听见动静了, 但是太困, 爬不起来。”

她看了看窗外雨幕中缓缓沉落天际的夕阳, 叹气道:“为什么雨一直不停啊!”

“阴晴变化是秘境开启前的正常征兆。”景昀道, “明日辰时, 社稷图开启,今晚你已经睡够了,就不必再睡了,我再同你最后细说一些事。”

慕容灼梳洗完毕,迅速回来:“你说。”

景昀从身侧榻边拎起一只包裹,是任西楼方才送来的。景昀打开包裹,里面放了许多零碎的东西。

她先取出两只巴掌大小,颜色不一的木牌推过去:“这是扶风门的灵应牌,扶风门弟子之间,可以靠此传信,扶风门亦可借此探查弟子生死——但是这个,我们用不着,尤其是你。”

“怎么说?”慕容灼对这个‘尤其是你’很不理解。

景昀道:“灵应牌感应弟子生死的原理,靠的是‘子母牌’,顾名思义,灵应牌一对两个,母牌留在门中,子牌随身携带,一旦弟子遭遇不测,母牌有所感应,感应的方式,需要滴血。”

慕容灼面露恍然。

先不说鲜血能不能放心交付出去,以凤凰血脉的强度威势而言,这块木牌决计承受不住她的一滴鲜血。

“这是一些伤药、软甲、符咒之类的杂物。”景昀道,“你自己挑一挑,有想带着的就带上。”

慕容灼倒没什么想要的,她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带什么东西,但她喜欢挑拣东西的过程,于是兴致勃勃接过景昀推来的包裹,开始埋头翻找。

景昀任她享受挑拣东西的过程,不紧不慢道:“我还有些话要告诉你,你记好了。”

慕容灼抬头:“你说。”

景昀道:“第一,进入社稷图之后,落点随机——我知道这一点讲过了,需要提醒的是,如果碰到格外凶险的情形,首先保护自己,在保护自己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动用超过化神巅峰的实力。”

慕容灼点点头:“是因为社稷图入内的境界上限是化神境么?如果超过了会怎么样?”

“如果超过了,会造成超过社稷图平稳承受范围的震荡,当然,它毕竟是人族至宝,不会这么轻易毁掉,所以它会设法抹杀你。”

景昀顿了顿,又补充:“它无法抹杀一位真正的仙神,但不要忘了,你现在实力大减,尽量不要冒受伤的风险。”

慕容灼点头。

景昀道:“第二,不要相信任何人。”

她加重语气:“社稷图内,允许内斗。”

慕容灼蓦然睁大眼睛。

“道殿律令,不准在秘境中杀害同道,但除此之外,一切都没有约束。可以争斗、可以抢夺,不能直接下手杀害,但如果间接推动对方死去,未必不能把自己摘干净。”

慕容灼茫然道:“可是……为什么呢,这不是一次道门年轻弟子的历练吗?”

景昀道:“同道并不一定都是道友,是人是鬼谁能说得清。道殿固然可以严禁秘境中发生内斗,但在强制约束下的安定并不算是真正的安定,他日南北妖魔入侵,道门弟子携手御敌时,若纯然如一张白纸,对内没有半点防范,可怎么办呢?”

她似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语气变得略带沉重:“每一次南北开战时,要留心防备的,可不只有外患。”

慕容灼肃然道:“我一定远离所有人!”

景昀:“……倒也不必矫枉过正,算了,随你。”

景昀道:“第三,社稷图每次开启,长达十日,十日结束后,社稷图关闭,图中试炼者自动离开。结束之前,试炼者无法中途离开。”

慕容灼拍胸脯道:“我不会中途离开的。”

景昀道:“你先听我说完,由于图中景物繁多,每一处景观的季节、气候、时间流速可能大不相同。有可能秘境外十日,在这座森林中只有五日,但在另一片海上却要度过一个月。”

慕容灼想了想,愣道:“那岂非很不公平?”

入社稷图历练者,大多都梦想着能找到上清宗留在社稷图中的珍宝秘籍,或是得以遇见图中存留的前辈神识得到教诲。但若是运气不好,被扔到了偏僻荒凉之地,时间又极短,那岂不是入宝山而空手归?

景昀一哂,并不多言。

窗外的雨随着社稷图开启时间临近,竟越下越大,景昀和慕容灼的屋外阶下有一口种莲养鱼的大缸,由于过了季节,缸中空空如也,如今那雨水已经将缸完全填满,水流不断满溢而出。

慕容灼伸头看看,只见院中积淀的水已经没过了台阶最下一层,忍不住道:“不会发洪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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