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怨偶的第七年(17)

作者:宁夙


“睡罢。”陆寒霄道。

宁锦婳一滞,所有的腹稿都噎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她自幼畏寒怕冷,冬天里即使地龙烧的足足的,也会手脚冰凉,十分难熬。陆寒霄粗中有细,自成婚后发现这回事,只要他回来,捂手捂脚,再没让她受过这种苦楚。

可惜,这样的日子太短太短了,以至于许多年过去,她如今回想起来,想到世子府,只有空荡荡的庭院和漫长寒冷的黑夜。

未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这么多年,她熬不住了!她好不容易忘掉过去,准备和离重新来过,可偏偏这么不巧,造化弄人,如今两人又不得不绑在一起。

他随手做的一件事,轻而易举,就让她心生波澜。

宁锦婳心里乱糟糟,她睁着双眸,原以为今夜会睡不着,谁知迷迷糊糊就没了意识,半梦半醒间,她好像听到了阵阵蝉鸣声。

奇怪,寒冬腊月,哪里来的蝉呢?

陆寒霄拍了拍怀里人,轻道:“安心。”

宁锦婳似乎能听懂,她转头嘤咛一声,陷入沉沉的梦乡。

待她呼吸逐渐均匀,陆寒霄翻身下床,披上厚重的大氅,往书房走去。

——东次间的书房里,烛火通明。

房里一共三个人,陆寒霄高高坐在上首,下方置了两把红木交椅,左边坐着的是王府管家全昇,右边是一个不过三十的青年男子,身量中等,相貌普通,穿着一身再朴素不过的靛青布衣,仍人堆里绝对认不出来。

连他的名字也是普通的,唤做赵六。

他是陆寒霄早年搜寻的能人异士,擅伪装易容,这世上见过他真容的寥寥无几,如今脸上这副面容,也只是方便办事,随手捏的罢了。

“禀王爷。”

赵六拱了拱手,道:“属下已安排好城外人马接应,除夕夜子时,送姜夫人母子出城。”

“嗯。”

陆寒霄颔首,道:“近来出城口盘查森严,除夕解宵禁,容易浑水摸鱼。我们能想到的,齐宣也能。”

齐宣,当今金銮殿上的真龙天子,京中最大的书肆原名“明宣堂”,如今要避其名讳,称为“明堂”。如此讳莫如深的名字在陆寒霄嘴里却云淡风轻,仿佛什么不值一提的小卒。

“难道王爷要改日子?”赵六拧了拧眉头,道:“恕属下直言,如今至少三个营的兵力守在城门,一妇人携一幼子目标太大,就算易容也……”

陆寒霄屈指敲了敲桌案,淡道:“本王的意思是,只送一人出城。”

闻言,下方两人皆露出诧色。一会儿,默不作声的全昇疑道:“莫非……王爷只想要姜夫人?”

陆寒霄看了眼跟着自己多年的心腹,微勾唇角,“先生大才。”

只消一句话,就明白他的所有。

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只有姜姬一人而已!至于外面各方势力追逐的太子遗腹子?陆寒霄心底嗤笑,他又不是真要正本清元,为别人做嫁衣!

姜姬珍贵难寻,难道几个月大的稚子还不好找么!幼子大多相貌相似,只要姜姬认,那他就是。这世上母亲还能认错自己的孩子?

全昇却微微拧了眉头,“送姜夫人出城后呢?那孩子……该怎么安置?”

陆寒霄漫不经心道:“待本王离京前,若有机会送出去便一同送走,若是不能,就处理了罢。”

既不能带走,最好的结果便是斩草除根,一劳永逸,以防后面徒生变故。

“王爷不可!”

全昇心头一跳,急声道:“先不说姜夫人那边不好交代,那孩子才三个月大……稚子何辜啊王爷!”

话音刚落,诺大的房里一片寂静。赵六看了看全昇,又看了眼陆寒霄,低头不语。

陆寒霄冷哼一声,“妇人之仁!”

他直直盯着全昇,沉声道:“全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还是曾经你教我的!如今年纪大了,记性也跟着不好了么?”

陆寒霄冷着脸,一身气势迫人。全昇却浑然不怕,他迎着他的目光,道:“是。可老朽若不曾记错的话,也曾教过您孔孟之德,菩提之仁。”

“王爷,恕我直言,这些年,您走偏了啊!”

他亲眼看着陆寒霄长大,从举步维艰的质子到雄据一方的霸主,他一步步走来,手段越来越狠,权势越来越大,仿佛变了一个人。

全昇道:“当年的事都过去,如今您已经——”“够了!”

好似触动了什么逆鳞,陆寒霄重重一拍桌案,那声响在空旷的夜里分外响亮。他瞪大寒目,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全昇,你在教本王做事么?”

“不敢。”

全昇惨笑一声,他捋着胡须,目光清正。

“如今您身边敢说句实话的,只剩下我了。老朽斗胆再规劝王爷一句,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王爷日后莫要后悔才是。”

“君子?”

陆寒霄像听了个笑话,他靠在红木圈椅上,居高临下地斜睨全昇。

“本王可从来不是个君子。”

他清楚地知道他在做什么,他走的每一步,都没有后悔。

现在不,以后,也绝不。

全昇垂首不语,此时,沉默的赵六忽然开口:“王爷,全先生,请听我一言。”

“王爷言之在理,如今城门守卫重,一个人确实比两个人的目标小,而且孩童心智不全,万一中途哭喊吵闹,恐怕徒生变故。”

“如果除夕只送姜夫人一人出城,加上我的易容术,属下保证,绝不会出半点差错!”

陆寒霄的神色稍霁,他点了点头,“可。”

赵六继续道:“至于孩子,日后再想办法就是,谁也不想到最后那步。而且据我所知,那孩子自小体弱多病,刚安顿下来又折腾,恐怕不等旁人动手,自己就夭折了,全先生高义,但目光也该放得长远些。”

陆寒霄是他的主子,对他有知遇之恩,赵六自然话里话外向着陆寒霄。陆寒霄十分满意他的识趣,大手一挥,一锤定音。

“好!就这么办。”

全昇还想再劝,陆寒霄已经起身离开,道:“夜寒露重,回去休息罢。”

赵六依言退下。全昇看着人去楼空的房间,神色怔怔。过来许久,他长叹一口气,拂袖而去。

.翌日,全昇左思右想,去了婳棠院。

如今能劝得动他的,只有王妃了。

陆寒霄把宁锦婳保护得严实,他心怀大志,但从来不许有人在她跟前嚼舌根。全昇无意触他的逆鳞,只想旁敲侧击提点两句,便已足够。

全昇不愧是看着陆寒霄长大,这个计策原本没问题,可惜插了一档事,现在宁锦婳心神全乱,什么都听不进去。

宝儿病了。

昨日她去将军府,把宝儿托付给钰儿,回来接时小脸就有点红,只是宁锦婳那时还一心想着晚上怎么说服男人,便没在意。

今日一早,到了喝奶的时候,宝儿怎么叫都叫不醒,一摸,浑身烫。

宁锦婳看着一旁的大夫,秀丽的眉毛紧紧蹙着,“先生,宝儿可还好?都怪我,是我害了他!”

她前段日子高热昏厥,宁锦婳一直以为是她中间没忍住抱了孩子,过了病气给他。如今看着紧闭双目的宝儿,她心底一阵抽痛。

她的错!

大夫手上给小儿背部施针,一边道:“王妃多虑了。您是气急攻心,小公子是受了寒症,和您没关系。”

“普通风寒而已,针后再加两贴药,吃了就没事了。”

宁锦婳依然担忧,“小儿易受寒,我哪儿敢冻着他,整个府邸,他房里的地龙是烧的最旺的,外出都要裹上好几层,怎么会是风寒呢?”

大夫头也不回,道:“确是风寒之症,我行医多年,区区风寒是不会诊错的。”

“对了,先熬一碗党参茯苓汤,待会儿用。”

宁锦婳赶紧吩咐抱琴她们准备,此时,一旁当了许久背景板的全昇道:“王妃,我派人去外面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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