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番外(93)
作者:归来山
他推着木朝生,转移话题:“小腹的伤还疼吗?”
“早快好了,”木朝生擦擦汗,甩甩马尾,道,“那我走咯。”
等走近小草屋,他脸上的笑意散了些许,又沉默下去。
白枝玉从前哪干过这些粗活,如今这样怎么瞧怎么可惜。
他本该在朝堂上为官,不应当跟着季萧未躲躲藏藏。
季萧未也同样如此。
木朝生想替他们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
他短暂地起了这样的念头,等推了门,日光瞬时便照进屋中,落在床榻上那人的面庞之上。
木朝生的身形顿了顿,怔了许久。
季萧未醒了。
他大约刚醒来不久,身体还很虚弱,半阖着眼空茫地望着某个角落出神,直到木朝生推了门,不小的动静让他慢吞吞回过神来,安安静静望着木朝生。
木朝生忙上前去。
他们已经分离太久,没想到再次见面却都不曾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倒像是一直生活在一起,日日得见一般。
木朝生给他喂了点水,季萧未的唇色还是很苍白,唇瓣嗫嚅了一下,还没等说话,一行血迹却先从唇角滑出来。
木朝生瞳孔微微一缩,没来得及慌张,下意识抽出手绢替他将血迹擦去,道:“你先别说话。”
季萧未不听话,他很想说。
他有很多话想与木朝生说,但长久未开口,嗓音沙哑,让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于是只说了一个字便住了嘴,不愿再开口了。
木朝生道:“我又不嫌弃你。”
季萧未还是不说话。
又喂过两次水,他嗓子没那么哑了,只是呼吸时喉间和胸腹都疼痛不止,让他额上不自觉溢出冷汗,更显得孱弱。
季萧未没喊疼,他不是很喜欢在木朝生面前示弱,那会让木朝生害怕,于是只是强忍着,装作没事一般,轻轻地小声说:“很想你。”
重逢第一句话,便是这一句“很想你”了。
木朝生本觉得无事,却忽然感到一阵酸涩冲上鼻腔,顿时湿了眼眶。
他没哭,“嗯”了一声,看季萧未又喘息了一会儿,接着把想说的话说完。
“好像长高了,”季萧未轻轻笑起来,说,“军营的伙食看起来还不错。”
“嗯,”木朝生道,“姐姐天天用大鱼大肉养我呢,谁让我是陛下最快的剑,上阵杀敌都得靠我。”
“真厉害,”季萧未牵着他的手,摸着他指腹的茧子,轻声道,“有没有受伤?”
“有,”木朝生将衣摆掀起来,给他看腹部的伤痕,“怎么办,留疤了。”
季萧未神情染上一丝心疼,不是很明显,乍一瞧还如往常那样冷淡。
木朝生知道他生来便是这样的性子,因为太过清冷,总叫人忘了他本也有七情六欲。
他没什么想说的了,季萧未也没了,两个人牵着手安静了一会儿,木朝生忽然俯身下来,轻轻地吻上他的唇瓣。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72章 只亲这一下就不亲了?
唇瓣上微凉的柔软触感让木朝生恍惚意识到自己并未在做梦。
自他从阳城赶来,进到溯药谷中,便只能看见季萧未在榻上昏睡,脸色和唇色都是苍白的,紧闭双目,眉间满是郁结的病气,无一不提醒着他,面前的人已近死亡。
他去帮林回给药田浇水,去学着做饭,去和白枝玉到小溪边浣衣,想找些事情让他将注意力从季萧未身上稍稍转移开一会儿。
而每到夜间回到季萧未身边,抓着对方冰凉的毫无知觉的手,那份恐慌又像是无底洞一样漫无边际地涌上来,淹没上来,将他就此溺毙。
他很怕季萧未醒不过来,就这么安安静静死了。
于是吻下去的时候还当梦一般,小心翼翼地,生怕一不小心便将好梦戳破了。
他浅尝辄止,只是碰了碰,起身的时候突然听季萧未道:“为什么结束了?”
男人神色带着些许疲惫,但好像心情还不错,追问着说:“许久没见,你便只亲这一下就不亲了?”
“还是怕你情绪过激,又吐血怎么办。”
木朝生卷着他的白发,缠在指尖,他想起林回说的那番话,心中松快了很多,与季萧未说了。
只等着林回将文字译出来,写了药方,何愁找不到解药。
季萧未不会死的。
“对么?”木朝生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颊边,脸上笑意忽然浅了,笑不出来了,喃喃道,“你当初应了我一回,现在再撑一撑,应当也是可以的。”
话音刚落,榻上人唇瓣颤了颤,忽然又吐了血。
木朝生心中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尾皆是彻骨的寒意。
他没再说话,沉默地伸手将对方唇上血渍擦干净,未等收回手,又有大滩血溢出来。
季萧未身体疼得厉害,找不到不疼的地方,也抑制不住,唯一能做的便是勉强压一压,试图将口中血咽下去。
木朝生彻底没笑了,说:“吐出来吧。”
他知道季萧未这个人啊,顾全脸面,尤其是在自己面前,几乎从来不会示弱。
他什么都忍着,闷着,妄想要一个人扛下来,给自己铺好后路。
木朝生不想要这样的后路。
他想和季萧未一起走。
他垂着眼,又重复道:“别咽下去了,吐出来吧。”
季萧未便猛地呛咳起来,偏着脑袋呕出血,颊边和枕边,还有他铺散开的白发,皆沾上了血液。
更狼狈了。
木朝生怔怔想,季萧未在自己眼前何曾这么狼狈过。
他觉得呼吸困难,胸口如同压着一座巨山,他说不出话,也不敢看对方痛苦喘息的模样。
他站起身,腿脚发软,双手隐隐颤抖。
之后便跌跌撞撞往屋外跑去,去找林回给他医治。
林回来了以后又折腾了半宿,或许是想多见见木朝生,季萧未这次醒的时候尤其得长,强撑着保持清醒。
体内的毒时常发作,如今没有解药,只能用其他药物压制着,但于事无补。
林回给他服了药,又回去继续研究林若离留下来的手记,留着木朝生在屋中作陪。
但两个人一时间都没了话,屋中安安静静,只有案上的烛火还在明明灭灭闪烁着。
过了片刻,白枝玉在外头敲门,说溯药谷外又来了官兵巡查,让木朝生先将烛火熄了。
他便俯身吹灭了火光,草屋里顿时暗下来。
他已经习惯了黑暗,视觉受阻的时候身体其他感知力便会增强,他能清晰地听到季萧未微弱的呼吸声,也能感知到对方的视线。
从方才到现在,他一直睁着眼看着自己。
木朝生终于站起来,摸黑坐到榻前,抓住了季萧未的手。
季萧未声音还是哑的,每每开口便牵扯着胸腔发疼,于是音量也轻轻的,带着一点点笑意,问:“没有什么要与朕说的么?”
“朕还以为,你难得离家,去了那么远的地方,见过那么多东西,会有很多话想同朕说。”
他说得艰难,但还是将阴阳怪气下去,叹息一声,说:“倒真是朕,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痴心妄想。”
木朝生:“……”
木朝生没好气道:“一口气能说那么多,我瞧陛下这身体还算可以。”
“胆子大了,敢教训朕?”
他现在说句话都很累,需要缓一缓,喘口气,木朝生便耐心等着他。
黑暗让交握的手和牵连传递的暖意越发明显,季萧未能感觉到自己的命数快尽了,如同沙漏一般飞速流逝着,若这一回睡过去,大概便不会再有醒过来的机会。
晏城如今还乱着,但外敌已经解决,只是一个吴信然,他相信木朝生可以解决的。
他铲除掉外敌,杀了谋逆的反贼,寻回流亡的帝王,这些功劳足以让他在众人面前站稳脚跟。
已经足够了。
受着百姓的敬仰和爱戴,再有哥哥姐姐的偏宠,他会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