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番外(55)
作者:归来山
他这才回过神来,茫然摸索着桌上的果盘,并未开口回话,只反反复复想着季萧未先前说的那番话,也没什么食欲。
桃子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她今日去了木朝生先前居住的寝殿,将他的衣物都带了过来,正帮他整理着,语气多有些疑惑:“当初不是让司衣房做了很多衣衫么,怎么感觉少了许多。”
木朝生没应声,他还有些焦虑,也有点不开心,他想那白瑾不是已经有了婚约,为什么又要住进紫宸殿。
吴信然不会生气的吗?
他捏着指节,垂着眼眸,睫羽在栩动着,脸上清清楚楚写着闷闷不乐,桃子总算注意到他的不对,凑上来问:“怎么回事,脸色这么难看?”
她心思细腻,很快便能想清楚关窍,没等对方回答又接着说:“可是因为白三少爷要住进紫宸殿而不开心?”
木朝生倒也没想到她竟一下子说到了关键,心中不愿承认,也便故意撒谎,将先前那撞了自己又出言不逊的世家公子拿出来顶着,以为这样便能堵上桃子询问的话语。
桃子道:“我听闻此事了,那似乎是张家的少爷吧,他父亲是朝廷重臣,自小便纨绔难教养,惹是生非。”
“白三少爷腹泻不止,病了许多日,下榻行走都不便,二少爷便留在宫中照拂,也不曾去念书,今日书院上不见二人来,张少爷下了学就去见了三少爷,哪曾想竟又找上你的麻烦。”
木朝生一听这事还与白瑾有关,想必又是白瑾添油加醋了什么,顿时怒从中来,不满道:“分明是陛下将药粉抖干净的,关我何事!”
转而又想,难怪季萧未要将人接到自己殿中居住,恐怕是心中愧疚,想要亲自照顾。
他和吴信然怎就没打起来呢!
那才热闹啊!
那还是别打起来,总觉得季萧未会被打死。
本就厌恶他至极,被他当了那么久白瑾的替身,还在他人欺负他时也跟着动手动脚,死了算了。
木朝生思即此又觉得可惜,不忍心,舍不得,总之心情乱七八糟,到最后他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样,只觉得还是活着好。
那时候白枝玉给他的厚衣裳大约真是季萧未的,那股熏香的味道十分熟悉,连梦中都挥之不去。
既然如此,那可是又欠了人家一个人情。
不要他便不要了吧,也不曾说过要追究他从前干过的那些坏事,还叫林回到宫中来陪他,就当一切都清算干净了吧。
木朝生也不想一直做外人的替身,他有自己的名字,永远成不了白瑾那副模样,也不喜欢小槿儿这个称呼。
往后都别这么叫他了。
*
第二日天气晴好,许是临近除夕,惯常冷清的宫中竟也有了一丝热闹的气氛。
木朝生跟着林回学剑,这人招式比季萧未的花哨,看得人眼花缭乱,不似季萧未那般简单又无情,一击致命。
他喜欢摆弄一些漂亮的招式和剑花,木朝生看不见,没得挑,人家手把手教,也只能跟着学,还算学得挺快。
出了汗吹了风又觉得冷,木朝生裹着大氅坐在石凳上喝水,听林回道:“晏城当真难在。”
“怎么难在?”
“冷,”林回言简意赅,他对木朝生倒是耐心很足,有什么便说什么,也不曾刻意遮掩,“从前刚封王时,封地在江南,年末时节没那么冷。”
木朝生杯子里盛了热水,没喝两口,只用来暖手,闻言便“哦”了一声,转而问起来他入京一事:“为何季萧未寻你来,你便来了,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么?”
林回笑道:“哟,看来也并非全然愚笨。”
木朝生脸上写着不高兴。
他喜欢逗孩子,也知道不能太过分,趁着对方还未生气,又赶紧回了木朝生的问题,说:“季萧未身上有两味毒,其中一味唤作枯骨,想必你已经知晓。”
林若离曾经死于此毒,腐蚀血肉,尸身保不住了。
因而那时候绑架了木朝生,想从季萧未那里寻个良方。
只可惜季萧未也没什么办法。
木朝生捧着杯子没说话,他隐约知道枯骨大约是什么很厉害的毒,否则林若离一个擅药的人都没办法将自己救回来,换作他人也便只能等死。
季萧未那副病得不行的模样便是因此毒而成,又为了抑制毒性服下另一种药性相克的毒,两味药对身体的损伤都很严重,互相桎梏,又共同腐蚀他的内里。
木朝生到这个时候才恍然记起来,若是真没有解药,或许要不了多久,季萧未便要同那林若离一样,成为躺在棺椁里的一具尸体。
忽而便觉得心中郁闷,闷得发疼,他揪揪衣领,好似这样便能让自己好过些,闷闷问道:“真的没有解药吗?”
“能制毒自然会有解,”林回也有点无奈,叹息着,说可惜,“当初若离同我闹脾气,一把火烧掉了溯药谷,什么都没了。”
他没想活,只想在情爱彻底终结之前带着期待和回忆死去,以此来自欺欺人他们或许还没走到分道扬镳的终局。
也想赌一把,让林回后悔。
他赌成功了。
木朝生不懂情情爱爱,看不明白,他对情感的描摹只有曾经话本子里的一点印象,觉得爱一个人很累,真正要恨一个人也很累。
所以他活得很轻松,他在用很简单的方式待人,好的便喜欢,不好的便杀了,杀不掉的也得给人惹些麻烦。
但是到现在,有人告诉他,曾经欺负过他,又帮助过他的季萧未要死了,他觉得不高兴,甚至有点难过,比当时白枝玉要离开晏城的时候还要难过。
这样的情绪很陌生,他不敢触碰,起了逃避的心思,于是又躲了起来。
林回同他说,当初林若离服下枯骨有吴家从中作梗,要联手季萧未夺权,所以才入了京城,木朝生点点头,也便不再多问了。
晚些时候吴文林跟着吴信然进了宫。
他们兄弟二人似乎还有矛盾,也有可能只是吴二少爷单方面的矛盾,他没给他哥什么好脸色,进了宫便冷哼一声离开吴信然身侧,去找木朝生了。
他给木朝生带了很多好吃的!
木朝生以前没吃过,肯定会喜欢!
吴二少爷兴高采烈,一路钻进紫宸殿后院,许久不曾入宫,他不知晓木朝生已经不住在此处了,于是打开殿门便同白瑾正面对上。
那容貌清秀乖巧的少年坐在案前,眉心总是郁结,看起来很讨人怜爱。
吴文林嘟哝一声,心道他整日好吃好喝,兄长也成天进宫陪伴,怎么反而倒瘦了。
难道这一整个月都在腹泻不成?
不对,他怎么在此处?
吴文林皱皱眉,问:“木朝生呢?”
白瑾脸色苍白,却故作发怒:“他给我下药,害我重病一场,萧未哥哥早将他赶出去了,别来我这烦我。”
倒是比以前硬气了不少,难不成真是陛下宠盛了?
吴文林满脸疑虑,倒也没多说,不相同白瑾起争执,扭头走了。
他寻了宫人问过,说是木朝生失了宠,鱼目比不得珍珠,陛下为了白三少爷将他赶出紫宸殿自生自灭了,心下着急,怕木朝生受委屈,忙往那状似冷宫一样的地方走。
吴文林冒冒失失,直直穿进正厅进了寝殿,见殿中还点着一盏烛火,以为木朝生尚且醒着。
他转过弯,正张口欲言,忽然又将话咽了回去,愣愣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殿中烛火熄尽,那唯一的微光来自季萧未手中的提灯,榻上少年早便睡熟,面颊泛红,像是无论怎样都难以吵醒,睡得十分安稳。
提灯的男人微微倾身,白发自肩头滑落,垂落在少年颊边,一向冷清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无比柔和。
季萧未垂着眸,俯着身,于满室寂静漆黑里,轻轻吻过木朝生的唇瓣。
作者有话说:
吴二:什么啊什么陛下亲了木朝生哈哈哈哈我什么都没看见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