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兆(96)

作者:白芥子


“大师兄,你别说这些了!”苍奇焦急出声,想要阻止。

乌见浒冷冷瞥他一眼,暗自不喜。

容兆丝毫不予理会。

“所以如今你的意思,是要帮着这半妖,与仙盟为敌了?”有人高声质问。

容兆极轻地笑了一声,像听到了极好听的笑话:“他是我道侣,我不帮他帮谁?”

此言一出,众元巳仙宗长老既愤怒又难堪,只觉颜面尽失,一言不发,端的是要与他划清界限的态度。

“行了,”乌见浒开口,一只手搭上容兆肩膀轻轻一按,接过了话,“今次仙盟大会,难不成你们又想讨伐我一次?当真闲的。”

“你倒是还知道自己人人喊打!你真敢在此撒野!”

“我为何不敢?”乌见浒不屑道,“何必说得这般大义凛然,所谓仙盟不过是个笑话,你们自己不也各个斗得你死我活?我当日就说了,刀没架你们南方盟众脖子上,不是我逼着你们进犯东大陆,之后你们内讧,更与我无关,说我害惨了你们,倒是看得起我。”

他三言两语地奚落,面对南方盟众的怒目而视,丝毫不为所动。

没给任何人反唇相讥的机会,他目光又徐徐扫过前方道貌岸然、装腔作势的一众:“还有你们,所谓的东大陆正统,向来眼高于顶,视其他地方的宗门门派为蛮夷,从不放在眼里。三千年前就是你们妄图吞并南地不成,最后被迫设立仙盟,你们仗着人多势众,习惯了唯我独尊,几时将南地人平等视之过?若不是你们一再打压,出了任何事都往南地宗门头上扣,又怎会引得天怒人怨,遭南方盟反击?”

“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有东地长老悲愤交加斥骂他,“这三千年仙盟各家虽有诸多摩擦不睦,至少能维持表面平和。若非你这半妖野心昭昭,有意倾覆仙盟、挑起争端,何至于有之后那些事情!”

“所以你们打了一场如今又握手言和亲如一家,倒全成了我一人之过,”乌见浒嘴角噙着极度讽刺之笑,“将罪责全推我一人身上,便能粉饰太平,如此自欺欺人,倒果真是仙盟的一贯处事风格。”

“你这半妖分明就是想搅合的仙盟永不宁日!”

“是又如何?”

乌见浒索性认了:“瞧瞧你们现在这副德性,自诩清风亮节修行之人,实则稍有不顺便喊打喊杀排除异己,当年打着替天行道的名义屠半妖之城,有否想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也会有成为鱼肉的那一日?我看如今之事,便是天道给你们的报应。”

“报应”这二字实在刺耳,尤其对这些一心向道的修士而言,所谓报应无异天道降罚,是他们万万不愿意承认的。

“半妖本就该死,天理不容!我等本就是替天行道!”

不知谁人一声吼,容兆眸中掠过凛凛冷霜,眼风似冰锥刺出:“天道既允许半妖存在,何来天理不容一说?尔等所谓替天行道,不过是巧立名目,虚伪至极,若说报应,倒也不为过。”

“所以你是执意要护这半妖到底,不顾一切要与仙盟为敌了?!”

容兆抬眸看去,面前这么多人,或义愤填膺、或痛心疾首,前一刻还对他口称仰慕、俯首帖耳之人,这么快便已换了嘴脸,何止虚伪。

周围乱糟糟的尽是人声,已至晌午天光最炽时,盛夏暑意如蛛网,将他密实裹缠住,他心头那无止无休的烦躁又冒出,唯觉厌倦。

半晌,他亦目露讥讽:“我方才已经说了,他是我道侣,我自然要护他。至于说与仙盟为敌——此界崩塌后,仙盟不复存在,都是一个死字,说这些还有何意义?”

群情激愤的一众人愣了愣,似乎这才如梦初醒,想起他们今日来此的目的,不由愈焦躁,便有人道:“焉知今日之事,不是你二人的又一出阴谋!所谓结界有异,混沌之气入侵,闻所未闻,大可能是你二人编出来诓骗世人的谬言!”

“那便是编的吧,”乌见浒彻底失了与这些人多言的兴致,“上赶着送死的鬼,拦也拦不住。”

容兆被他这话逗乐,嘴角弯起的笑消融了些许心头厌烦:“确实,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他二人皆舌灿莲花,我等何必再费口舌与他们多言!如今之事究竟是不是他们弄出来的,先将人拿下,严刑审问便是!”

话音落,三南地宗门长老同时飞身而起,皆是恨不能将乌见浒食肉啖骨之人,一起出手向他们。

三股灵力汇聚,一瞬间膨胀数倍,构织成一面巨大的灵力网,如泰山罩顶一般压向容兆与乌见浒。

他二人面上却无慌乱之色,背对背各自执剑,剑尖朝上竖于身前,同时闭目定了一息。另只手抬起,手指成剑,灵光自下而上快速抹过剑刃。睁眼的瞬间,他们一同跃身,两柄长剑于半空相交,急遽旋转起来。

剑意纠缠,相辅相成,如风乘火势、火借风威,愈演愈烈。那样浩荡的剑意推开时,连身处攻击范围外的众人都被波及,只感觉威压凛然,远超他们想象,竟有叫人喘不过气之势。

那三位出手的长老更被震动,悬停半空勉力才能维持住身形,推着灵力网与那如摧山捣海一般的剑意对冲。

三对二,他三人修为还更高一些,在这样的斗法中却毫无胜算,甚至被压制——

确实被压制,剑意爆裂,在推拉撕扯后,狠狠绞散了那道灵力网,掀起烈风狂啸,那三人被这样的冲击波自半空掀下,狼狈撞回人群中,带倒一片人。

那样强悍可怖的剑意却未消失,依旧盘结于半空,威慑着众人。

被他二人这样一震慑,当下有人被激怒、有人不服,这一次又有五人同时飞身而上,各自释出灵力和法器攻击,一时间各样的灵光大作,烈焰喷发、风雨雷电齐下。

却见处于包围全中的俩人依旧不紧不慢,剑意搅弄风云,他二人被裹挟其中,周身似有无数柄利剑围绕,由虚至实,高速旋转时带起飓风形成漩涡剑阵,不断将周遭所有卷入其中,吞噬撕裂。

两剑成阵,这样的剑阵便是在场剑修众多,皆未见识过,只觉分外骇人。

冲阵之人一次没得手,又释出第二次攻击,五人也配合成阵,杀戮之气自阵中狂暴涌出,如泄洪一般倾泄而下。

这般架势,若换两个人在此,只怕瞬间就要毙命。

后方人群中,苍奇死死握掌成拳,既万分焦心容兆的安危,又渴望看到乌见浒死在这些长老手中。内心矛盾与阴晦不断拉着他,让他也几欲成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息间转过千百念头,直至看清前方情形,无不骇然——

剑阵再起变化,由聚转为散,那分出的千万剑影遽然散开,刺向四面八方,如天上流星落雨,顷刻间竟已将无处不在的杀戮之气撕裂得千疮百孔。

五长老无不被刺中要害斩下。

而在剑阵之后,无论容兆还是乌见浒,始终从容,连喘都未多喘一声。

这样强悍的剑道造诣,他二人早已是真正的天下剑修之首,双人合剑,天下无敌。

见俩人安然无恙,苍奇握紧的手骤松开,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望。

容兆手中剑指向前,掷地有声:“一起上。”

仿若挑衅的一言,这一次更多的人冲了上去。

他二人却又变了阵,自缓化为疾,剑势如风驰电掣、威压逼人,真正与源源不断冲上来的人缠斗起来。

几人、几十人、几百人,无数人上去又被击退。招招凌厉却并不致命,他二人从未出杀招,更如戏耍这些人。

在场各宗各派,已有无数修士卷入这样的乱斗里。

也有想明哲保身的中小宗门,则一退再退,只在外围旁观。

不想沾惹是非的还有一个萧如奉,除开一开始作为仙盟督守致辞,之后全程不置一言,眼下更带着羌邑人退至了最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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