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兆(92)
作者:白芥子
容兆舔了舔唇,没有抬眼:“你不是早知道了,分化南方盟和灏澜剑宗,让他们自己乱起来。”
“仅此而已?”
“不然?”
乌见浒伸手,帮他拭去嘴角汁水:“我以为是你气不过,故意报复我。”
“你要觉得是也行。”容兆点头。
乌见浒凑过来,与他近距离的目光交汇:“还有呢?”
“还有什么?”容兆镇定问。
“将我逼至所有人对立面,”乌见浒的眼里沉着笑,目光徘徊在他脸上,“是不是就只能留在你身边了?”
“你若要去走成神路,我也留不住你。”容兆没有回避,迎视向他。
“所以你确是这么想的,将最后一枚神玉给我,说与我永不再会,也是故意的,逼着我做出选择?”
“是啊,总要赌一回。”
容兆就这样轻飘飘地承认了,论偏执、论疯癫,他从来就不输乌见浒。
乌见浒真正笑了,侧头亲吻他。
“恭喜你,赌赢了。”
再两日,仙盟大会之事定下,时间就在这个月月底、九霄天山,也为再祭天道寻求庇护。
去的人除了容兆,还有同行的四位长老,各自带了十几随从。
因人少,他们赶路几日已抵东大陆至北地的出海口,苍奇早两日就到了,等在这里与他们汇合。
是夜,他们在这座港口小镇的客栈中落脚。
苍奇来求见时,容兆刚换了身衣裳,已准备歇下。
乌见浒拨着他的腰带,替他回:“不见。”
“你别多嘴,”容兆整理了衣袍,“老实去后面待着。”
“大晚上的为何要见他?”乌见浒不满道。
“不定有什么正事,”容兆轻拍了拍他手背,“你别闹,我跟他说几句就让他走。”
乌见浒哼笑,没肯去后头,他是容兆的侍卫,自然去屋外守着。
苍奇进来,见容兆神色尚好,稍稍放下心,与他问候:“大师兄近日安好?”
“没什么事,”容兆问他,“你一直外头,看到四处现下是何情形?”
“人心惶惶、草木皆兵,各种流言都有,”苍奇微微摇头,“随时随地都有人爆亡,确实难叫人安下心,就连我手下之人也死了两个,我亲眼见着的。”
其实不用他说容兆也知道,这一路他们过来,眼见沿途各座城池都分外萧条,不比当初南祸时好多少。
也无甚好说的,闲聊几句,见没什么要紧事,容兆便示意苍奇退下。
苍奇欲言又止,想问自己送的护身灵牌他有没有戴着,正犹豫间,屋外之人进来,搁下手中食盘:“宗主,你的汤。”
容兆看去,乌见浒笑着冲他示意,温声道:“趁热喝。”
苍奇未出口的话生生凝在舌尖,低声告退。一直到他退下,容兆都再未分出心神给他。
走出屋子,苍奇不甘心地停步,回头看去,却是一愣——
那侍卫倾身向前,笑着伸手,手指擦上他大师兄嘴角。他大师兄自登宗主位后对人对事从来不假辞色,此刻眼中却有笑,侧头与那侍卫耳语。
苍奇盯着这刺目一幕,看清那侍卫的身形背影,蓦地明白过来。
用力一握拳,他压下心头滔天浪涌,勉力移开眼,大步而去。
第65章 东窗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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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
元巳仙宗人抵九霄天山,比约定的仙盟大会之期提前了两日,照旧在山中驿馆落脚。
正值盛夏,在这北地天山间,气候却格外宜人。
晌午时分,容兆看了片刻书,阖目靠于坐榻软垫上,正有些昏昏欲睡。乌见浒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枝刚在外采摘来的桃株,粉瓣轻拂上他面颊。
半梦半醒间,容兆不堪其扰,蹙着眉睁了眼:“你去哪了?”
乌见浒将手中花枝递过去:“我就知道这里还有桃花未谢,去摘了几枝。”
容兆接过,捏在指间,轻吐出一口浊气。
乌见浒坐下凑近过去:“很无聊?”
容兆抬眸瞥他一眼,换了个姿势,靠至他肩上。
“真很无聊?”乌见浒低眼看他。
容兆懒洋洋地不想说话:“别吵。”
乌见浒笑笑,捉起他一只手,握住。
静默片刻,又要入梦的容兆再次蹙眉,脸上神情一顿。他坐直起身,掐着手指尝试运转了一下体内灵力,神色逐渐凝重。
乌见浒见状问:“怎么?”
容兆垂着眼,搭在膝上的手指渐渐收紧,轻声开口:“我体内的灵力,似乎有沉滞之相。”
乌见浒的目光停住,神思慢了许久,才似听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灵力沉滞?”
容兆点头:“应该是。”
灵力沉滞、凝缓,一日之内爆体,已是如今世间之人的常态,无论身份、修为,碰不碰上,但凭运气。
乌见浒猛地收住拳头:“你这段时日一直未修炼,为何会这样?”
“你明明知道的,”容兆苦笑道,“便是不修炼,混沌之气亦会随呼吸入体,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我了。”
他说不怕,也确实不怕,更多的是遗憾和茫然,茫然不知还能做什么,遗憾不能跟他的道侣更长久一些。
“乌见浒,要不你还是走吧……”
“你之前说过不许我再走,如今又改了主意?”乌见浒定定看他,灰眸深沉,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容兆苦中作乐地道:“那个死相,有点太难看了,我不想让你看到。”
乌见浒耷下眼,默然许久,站起身,伸手向他:“我们去天极峰。”
容兆一愣:“去天极峰做什么?”
“那个死相太难看,就让我先死,选个不那么难看的死相,你下不了手,我自己动手也行,我死了,你去走登天路,只要离开了此界,没准你能活下来。”乌见浒镇定说道,看似冷静,紧紧压平的唇角却泄露了他此刻焦虑。
容兆拧着眉:“你别发疯了,你明知道我不会同意的,人各有命,无论最后怎样,都是我的命数,我不需要你替我。”
不等乌见浒多言,他摇头:“何况,就算我侥幸真的走了上去,能不能活下来也不一定,何必呢。再者说,我也不一定就必死无疑了,方才我说的是似乎,我也不是很确定,也有可能是体内邪力作祟影响了,跟那些无关,也不过就一日的时间,等着便是,自会见分晓。”
乌见浒扣住他手腕,手上力道加重。容兆看着他,神色坚决,坚持摇头。
僵持半晌,乌见浒无力垂下手,终是放弃了。
他哑道:“随你吧。”
容兆没了睡意,索性继续看书。
那株桃枝在他手边,衬出一点娇艳颜色,乌见浒就这么目不转睛盯着他。
容兆被他盯得有些不适,无奈道:“你要不去外头逛逛吧。”
片刻,乌见浒一言不发地起身,推门出去。
他没有走远,停步在屋外廊下,仰头看远方天际,于刺目天光里缓缓合眼。
入夜以后他们在后院空地上舞剑,容兆其实也心绪难宁,倒不如不思、不想,放松沉入剑意之中。
云泽与点墨相接,剑势铮铮。
可惜的是,他们至今仍未突破上炁剑法最后一层,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一直到后半夜,容兆喘着气停下:“回去吧。”
乌见浒上前,揽腰拉他入怀:“累了?”
“是啊,累了,”容兆笑起来,语气里生出轻快之意,再次道,“回去吧。”
这样的笑深深印进乌见浒眼瞳里,他轻缓点头:“好。”
回屋已至寅时正,容兆脱下身上外衫,解开束发。
那条银色发带滑过他手心,他轻轻捏紧,转身扔给身后跟上来的乌见浒。
乌见浒接过,在手里摩挲了一下,也将自己的发带解下递过去——是从前容兆还回来的那条。
原本想找个更正式的时机换回来,如今却是随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