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兆(22)
作者:白芥子
众长老对他的回答不太满意,有人问:“你进去救人时江上花船才起火不久,怎会半点异状都未察觉?”
“那位女修当时昏迷在船舱中,情形不妙,我着急将她带出来,没顾上别的,当时江岸行人众多,倒不如问问他们有否看到什么不寻常之事,”容兆说着,抬眼望向前方过于悠哉的乌见浒,“乌宗主当时便也在场,他应该看得更清楚些。”
被祸水东引的乌见浒微微扬眉,萧如奉问他:“乌宗主?你当时真的在场?先前怎未听你提起过?”
“你们几时问过我?”乌见浒张嘴便道。
众人:“……”
容兆出来时已近傍晚,之后的议事不需要他参与,他又一问三不知,留下来也无意义。
殿外有不少巡卫所的兵卫,这段时日大比,陇川郡城里城外都加强了戍卫,及至山脚才清净下来。
上车前容兆忽然停步,望向旁边隐有响动的密林,目光一顿,吩咐侍从:“过去看看。”
他上车等了片刻,不多时便有人来报,在林中抓到个鬼祟之徒,听闻车上之人是云泽少君,坚持要见他。
“寻个隐蔽处,把人带来。”容兆吩咐。
往前行了一段,至无人山道废弃的驿亭前停车,来人被带至他跟前。
容兆未下车,隔着帘子打量车外之人——相貌还不错的年轻男修,修为瞧着却一般,战战兢兢的模样,神色间又隐有些孤注一掷。
“车中可是云泽少君?”那人小心翼翼地问。
半晌,容兆开口:“你是何人?”
“我、我想见仙盟众长老,不知云泽少君可否帮忙引荐?”
“原因?”
对方有些犹豫:“……您若是肯带我去见仙盟长老们,自会知道原因。”
“那便算了,”容兆吩咐自己人,“鬼祟之徒,料理了吧。”
那人一惊,慌忙道:“别!别!我说,我是灏澜剑宗乌老宗主的人,我来这里,是想向仙盟长老们告发那位新任乌宗主弑父夺位,血洗玄极殿!”
容兆的眸中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车外之人咬咬牙索性直说了:“那夜少宗主带人闯入玄极殿,宗主还在闭关,正要到突破的关键时刻,少宗主将玄极殿上下屠了个干净,强行冲开了宗主洞府的结界,宗主在进境之时被打断,力有不逮,死在了少宗主的剑下!
“门中那些长老不知内情,他本就是少宗主,慑于他的威势,最后便让他得逞如愿登上了宗主之位!
“我也实在是没法子了,又不知宗门内那些人谁可信谁不可信,故而来这里,只愿当众揭发那位少宗主的恶行,给乌老宗主讨个公道!”
“玄极殿上下屠了个干净,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容兆冷淡问。
那男修一噎,嚅嗫一阵硬着头皮道:“我是老宗主的……近侍,这两年才跟的老宗主,之前少宗主一直在外历练,没见过我,那夜出事时我躲在后殿里,老宗主偏宠我,曾告诉过我他寝殿里有一条能径直出山的密道,我便是从那里出来的。”
“你说乌见浒杀了你们老宗主,”容兆道,“口说无凭,可有证据?”
对方迟疑不决,容兆却无多少耐性:“若无凭无据,闹到仙盟长老面前,你诬陷一宗宗主,想清楚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我有!我有证据!”车外之人红着双目道,“老宗主陨落前,曾趁乱送了一枚玉简传音给我,里头是老宗主的最后之言。”
他双手递上玉简,车旁妖仆接过递进车里。
容兆拿到手中以灵力随意一抹,打斗乱声中响起声嘶力竭的怒斥:“你这畜生,你弑父夺位,你不得好死、必遭天谴!”
确实是乌曹的声音。
听罢容兆暗忖片刻,神识里忽然响起传音:“喝酒,去吗?”
他心思转了个弯,问:“乌宗主的正事做完了吗就想着喝酒?”
“能有什么正事,”乌见浒浑不在意,“听这些人倚老卖老说些废话,不如去喝酒。”
容兆这次痛快答应了:“去哪里?”
乌见浒笑了声,报了间酒楼名:“一会儿见。”
断开传音,容兆重新将玉简封印,收了起来。
“还请云泽少君帮我,带我去揭穿恶人!”车外之人恳求他。
容兆无动于衷,手指随意一点,便有他的侍从上前,迅速将人制住。
他不带起伏的声音吩咐:“送去望川阁,让他们好生把人看着。”
戌时,容兆踱步上酒肆二楼,推门之前抬起的手停住。
里间传出声音:“来了为何不进来。”
容兆推开雅间门,便见那人坐于窗边桌前、灯火葳蕤下,正在倒酒。
他走上前,居高临下看去,乌见浒伸手示意:“坐吧。”
容兆坐下,接过乌见浒递来的酒杯,盯着他的眼,将酒倒进嘴里。
乌见浒嘴角噙着笑:“云泽少君可真不好请,这么多日了,今夜终于肯赏脸赴约。”
容兆捏着空了的酒杯在指间,问他:“你从来这般?”
“哪般?”
“我行我素、随心所欲。”容兆说得直接,先前之事,他意外又不意外,弑父夺宗主位,虽听着惊世骇俗,若是乌见浒做出来的,似乎又没那么叫人费解。
乌见浒坠在他漆深眼眸里,暗暗可惜这双眼睛这般漂亮,却少了些温情。
他也倒了口酒进嘴里,懒洋洋地道:“那得看你指的是什么。”
“请我喝酒呢?”
乌见浒想了想,答:“那就是兴之所至吧。”
“乌见浒,”容兆略不悦道,“我最讨厌轻狂之人。”
乌见浒看着他,眼中笑意收敛:“所以呢,云泽少君要我如何待你?”
沉默对视须臾,容兆开口:“乌见浒,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想做什么?”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又想做什么,”乌见浒也问他,“云泽少君会告诉我?”
不会。
他们都不会。
静了静,容兆起身欲走,乌见浒伸手一攥,将人拉向自己。
他微仰起头,捏紧容兆手腕:“才来就走?”
容兆蹙眉,对上他沉下的眼,愈觉不快。
僵持片刻,容兆上前一步,跨坐乌见浒身上,将人推向椅背欺了过去:“乌见浒,你不要得寸进尺。”
“容兆,现在是你在得寸进尺。”乌见浒提醒他,不待容兆说,继续道,“想请你喝杯酒都这般艰难,你还真是一点不惦念我们之间的夫妻情分。”
容兆嗤声:“风流成性之人,有何脸面说这种话?”
“风流成性?”乌见浒像听到了极其新鲜的词,咀嚼了一番,不能苟同,“与人去乐坊喝个酒、听个曲便是风流成性?容兆,你这拈酸吃醋的劲够大的啊,这都几日了还记着呢?”
容兆却不吃他这一套,垂下的视线缓缓逡巡,自上而下地扫过他眉眼——藏了几分讥诮的轻佻,掩不住天性里的寡情凉薄,一如自己自那幻境里时就生出的直觉。
他贴上去,呼吸交错,沉了嗓音:“乌见浒,你比幻境里的那个,远远不如。”
乌见浒抚上他面颊,轻擦过鬓边:“你也一样。”
花非花、雾非雾,如梦一场、怅然若失的那个,并不只有容兆。
各自藏了三千心思,诸多防备和算计,谈何夫妻情分、亲密无间。
贴得这般近,有如耳鬓厮磨,却是假象。
愈是靠近便愈清醒知道,眼前之人终非梦里人。
容兆忽觉意兴索然,自乌见浒身上起来,后退开。
“酒不喝了,我回去了。”
乌见浒没再留他,一句话未说,看着他离开,冷然阖目。
第19章 不相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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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半月,大比日益激烈,秋日寒凉也挡不住如火如荼之势。
容兆缓步行走在山林间,林中云雾弥漫、溪水潺潺,逐渐将那些喧嚣阻隔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