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为夫人寸心如狂(34)

作者:藤鹿山


“听说前朝近来又为南应谈判之事吵闹?”太后随口一问。

南应,这名字说来讽刺的紧。

便是前朝皇族丢了江山,跑去了黔南,自己又重续国祚,仍称大应。

不过,大徵人更乐于蔑称他们为前朝旧族,黔南首领。

当今的南应国君,有着另一重叫人厌恶的身份——前朝太子。

前朝末代国君昏庸无能,酒池肉林,成日混迹于后宫之中与妖妃寻欢作乐。大权早早被外戚权臣架空。国君无能夺回权柄诛杀佞臣,只能在诸多势力欺压之下,早早立下与妖妃所生之子为太子,更是郁郁寡欢之下早早驾崩而去。

若真要论来,这位前朝太子也是曾在含元殿中正儿八经登基过的,只不过是被权臣胁迫之下登基的。

前朝末帝给小太子留下一张世上最大的烂摊子。

小太子那年虽被奸臣推着登了基,奈何皇帝的日子过了没几个月,朝廷就成了虞侯的一言堂,小太子则是以重病之名常年被囚禁于暗室之中。

虽是可怜,可也可恨。

生长于如此境地的小太子侥幸得高祖解救,攻破国都之后力排众议留了他一命,奈何他丝毫不知感恩,转头寻机联络前朝旧臣,在旧臣簇拥之下逃亡黔南之地,后在黔南登基。

多年来在南边兴风作浪,趁朝廷与北胡兵戎相向时,动乱边境的事儿可干的不少。

这些年周道渊自诩正统之君,便总骂大徵得位不正,骂朝廷是伪朝。

真是可笑,伪朝?

周家倒是正统,只是瞧瞧前朝做的那些事儿,胡羌南下,多少百姓生灵涂炭?

如今知晓哭鼻子送公主来和亲了?早做什么去了?

连太后这个深宅妇人都知晓:“想来是南边这两年损兵折将吃不住了。不过,如何能是结二姓姻盟?战败国合该是朝咱们朝廷称臣才是。他送公主来,若是国君的姑母辈,皇帝倒是可以收入后宫,封个妃嫔也可杀杀他们的威风。若是如今国君的公主,那可万万收不得。收下皇帝岂非矮了他一辈,要唤他老丈人了不成?”

那些过往之事,时隔多年太后仍是有些记忆。

前朝太子这称呼看似久远,实则也只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罢了。

太后脸色显出不愉道:“那个妖妃之子,当年我就说不能留不能留!或干脆不插这个手,借着时机将人交出去给各路诸侯去,左右只要他死不在兴州就好了。偏偏你祖母不听劝,好生将他教养着,果真养出了个中山狼来!”

皇帝倒是头一回听太后说起这事儿,亦是来了些兴趣。

他对周道渊印象浅薄,毕竟那时的皇帝也不过是个孩子,哪里会注意旁的事情?

如今想来却觉得狐疑:“当年看守周道渊的府兵少说也有上百,他有何机会接触外界,如何逃出去的?”

太后亦是不解,“谁知道呢。那太子哄得你的祖母都欢喜的紧……”

太后忍不住又说起老太后的坏话,猛地注意到皇帝阴沉下来的面孔,见到这儿子眼睛冷的骇人,心头顿时发怵。

“哀家这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皇帝显然并不想听她随口一说,他这个老娘,知晓儿子当了皇帝,近年来胆子越发的大。

皇帝不愿再听下去,起身请退,却听一旁的容寿咬了咬牙大着胆子挽留:“圣上不若喝杯茶再走?太后新得的大红袍,正叫宫人沏上来……”

太后亦道:“这茶确实不错,供上来的人说这茶最是滋补气血,通病痛,哀家原先不信,喝了两回,就觉得面上气色都好了许多。”

皇帝听了,动作顿了顿,“这茶您那可还有?”

太后一怔:“有,有的。”

皇帝道:“那便劳烦母亲差人给朕宫里送些去,朕还有政务要处理,便不留了。”

语罢,皇帝朝着太后身边最喜欢卖弄宫外消息的容寿看了眼。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仿佛一切阴私事都逃不过他的眼。

不说,不过是给母亲留情面罢了。

太后不能如何,他一介阉人却可杀鸡儆猴。

容寿顿时两股颤颤,后背发寒,半个字不敢多说。

皇帝从太后宫中出来,想起那人苍白瘦弱的面容来。

自上回风寒过后再见她,他就察觉她瘦了好些。

犹记得她小时候也是个有些圆滚滚的姑娘,脸颊圆圆的一个,手背伸直了都有四个窝。

三四岁的时候蠢忽忽的蹲在雪人身后偷偷拿雪球砸他。第一次殷瞻还真被她险些砸到了。

只因那姑娘穿着与雪一色的狐裘,身量跟他们堆的雪人一般高,甚至还要矮上一些,圆滚滚的同个球一样。

如今怎么,圆脸都成了尖脸了?

她的丈夫究竟是如何当的,竟叫她一直没养回来?

“陛下,这是方才高都统送来的。”皇帝一出长春宫,尚宝德连忙迎了上去,将手袖中的纸卷恭恭敬敬递去给他。

皇帝一听,不动声色的将尚宝德支退,拆开纸卷一字一句慢慢地看。

不知不觉一路走去了御花园中,只见一排排绿树成茵,蝉声低鸣,水色碧绿如镜,暮色间波光粼粼。

时不时清凉微风穿透奇山怪石而来,吹过一片寂寥。

然而这般美景,皇帝已经欣赏不进去了。

看完书信,立在廊心间吹一场这浩浩的风。

她喜爱她丈夫,自己不是一早就知晓的么,如今有什么可生气的?

是了是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喜爱也不能代表什么。

人么,总是最朝秦暮楚的。更何况是女人。

鸾鸾小时候,他就是知晓的。

吃腻了的糖果,她再不会吃第二次。

再好玩的玩具,没几日就会腻味。

慌乱才是兵家大忌。

出兵时纵使是面对数万铁骑包合之势,领兵之将需足够镇定保持队形,总能找准时机突破重围,便可从包围圈中撕碎一条口子突围出来。

可前锋若是慌了,后面都会跟着乱。

阵型乱了,士兵生出退意,便连□□的马儿也使控不了,大罗神仙来了都难救。

他有什么可慌乱的……

皇帝心平气和走去廊边,打算瞧瞧前方池里的锦鲤。

池中莲花开的茂密,锦鲤难得见到,偶尔瞧见都是雄雌两只一块儿游荡。

将视线移开,竟又叫他瞧见了一对鸳鸯。

亦是一雌一雄,如绣品中的那般雌雄皆是羽毛绚亮,远远观之便是极为登对。

二鸟一同出入莲叶间戏水,从不离左右,偶尔还交颈而卧,互相替对方琢毛梳羽,当真是恩爱异常。

反观另一边,又有孤零零一只雄鸳,远远以羡慕的眸光看向那双恩爱同类,偶尔壮着胆子凑近,却被那只雄鸟蒲扇翅膀,以粗糙叫声斥退。

皇帝冷眼瞧着,瞧着那只野鸳一次又一次小心翼翼凑近,又一次一次被雄鸳赶走的情形,心中只觉得可笑的紧。

恰逢一阵风迎面吹过,高大身影矗立在水池边,透出无边的孤寂。

如此岑静的时候,廊心却传来一串若银铃般的笑声。

那笑声清脆而和缓,煞是好听。

只见一位娘子穿着仙纱如意裙,腰上细着珍珠扣,正不知从何处拿来一只竹竿做的扑蜓网。

她身姿轻盈的似是一阵风,轻轻几步间便追着几只蜻蜓离他更近。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男子,只认真扑弄起几只临荷歇息的蜻蜓。

皇帝朝栏边又走了两步,并不想惊扰旁人,却不想他才转身间,那娘子的网兜已经不受控制,朝着他后背掼了过来。

“呀!”沈婕妤惊呼出声,似乎受了惊吓,不由得捂住唇。

瞧着那背着光立着,光线朦胧的身姿,她唇边扯出丝毫不作假的诧异来,顿时双眸圆瞪:“你…你是陛下?陛下怎会出现在此处?陛下赎罪,臣妾方才一时失手……”

沈婕妤似乎害怕极了,眼眶泛起了泪珠,小心翼翼上前来将皇帝背上染上的点点蛛网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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