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为夫人寸心如狂(120)

作者:藤鹿山


她语罢, 忽地叩首,郑重恳请:“望太后明察, 下令通查宫人, 彻查今日奉先门内外守值的所有阍人,定要在宫禁前捉拿这等假传懿旨之徒!”

太后不想往日那般一个温吞之人如今竟是如此纠缠, 字字句句咄咄逼人,只差将指责之词扣到她头上来。

怎的?

是以为自己要飞上枝头,连往日的温顺恭谨也不屑隐藏了?

此般一想,太后心中大为火光,她拧紧眉头几欲咬牙切齿:“无需查了,你父确实是哀家传召入宫。他犯的是些欺君之罪,罪无可恕!”

乐嫣听她如此轻易给父亲定下重罪,她从地上站起身,双眸毫不避让的凝视着宝座上的女子:“坊间谣言您也能定罪?便是我父亲真有罪过,也该是由着前朝判决!还请太后立刻放还我父!”

太后神情古怪的把玩着宝塌扶手上的玉如意,眸光一遍遍观量着乐嫣情绪起伏的面上。

女郎云鬟雾鬓,面若芙蕖,像画中人生出骨血,慢悠悠踏步而来。

人面桃花,艳色绝世。

太后想,便是这副色相令得皇帝如此痴迷,令他宁充聋做哑,全然不听朝堂上忠臣之言!

身为母亲,亲眼瞧着以往是世人称赞的清明之君,如今就因这狐媚之颜落得这般昏庸,她身为母亲自是痛恨!”

忽地,门外殿头的容寿快步走至太后耳畔,也不知低语什么,几句话间太后面色更是难看。

却叫乐嫣瞥见,容寿衣袖上还染着血迹。

人总是将一切往最坏的想,忆起太后方才的话,乐嫣咬紧牙关扭头朝着身后唤人。

“太后欲私自关押我父亲,陛下可知晓?朝臣可曾知晓!”

太后不答乐嫣的叱问,反倒是冷笑着,命周围宫娥:“哀家倒是小瞧了你,自己来哀家殿中竟是另安插人往显阳宫通风报信!来人啊!将乐氏拿下,一同关押下去!哀家倒是看看,区区一个尚宝德,还敢来哀家这处宫中搜宫不成?”

乐嫣震惊万分抬起眼,一双冷眸寒冽:“放肆!尔等谁敢朝我动手?”

这声来自女郎的冷声斥责,叫长春宫中一众宫娥怔在原地,纷纷扭头去看太后指示。

眼中似有探问。

毕竟,太后所密谋之事,未曾与她们说过半句。

忽地就开口命她们捉拿下乐氏……乐氏,她们眼前的这位女子,可是未来后宫之主……

谁人真敢放肆不成?

太后见此,当即重重一拍桌案,气道:“你们怕着她做甚?放心,出了事有哀家担着。给哀家上去反剪了她的手押进去!哀家重重有赏!”

富贵当头,金银开道,总有愿舍命搏富贵的内侍官壮着胆子上前。

却见殿中女郎自始至终面上镇定从容不见一丝惊惶。仿佛有种安稳人心,更有种使敌人慌乱的运筹帷幄。

乐嫣逐字逐句道:“我乃陛下亲封的皇后,我父乃是国丈!太后私设暗室欲图扣押皇后国丈,圣母之躯无所畏惧,尔等莫不是忘了长春宫前事?不怕落得一个满门抄斩尸骨无存的下场?”

太后闻此大怒,保养得宜的指尖直指乐嫣面上:“你如何敢大言不惭自称皇后?你如何配得!乐氏乃是前朝余孽私通之女,如此血脉不日便有诏书下来!御史台焉能放过她?前朝焉能放过她?你们都去!去!无需怕她!有事哀家兜着!”

乐嫣听闻此言,心中突突一跳,只觉得周身发冷呼吸都困难起来。

她却更为稳静的反问众人:“堂堂圣母只敢从奉直门请我父入宫,如此偷偷摸摸,想来也可知她自己心中亦是也不敢宣之与人。他日事发,她焉敢在人前替你们求命?陛下爱重我,若是回宫,第一桩事必将诛杀尔等满门,你们可要想好了,是废我诏书快,还是你们的人头落地更快?”

语罢,她眸光掠过一个个彷徨无措,不敢上前的内官,太监,宫娥。

任由上首太后癫狂,香履轻抬,朝殿门一步步迈去。

所经之处,竟无一人敢上前拦着她。

身后春澜竟不知自家娘子有如此舌剑唇枪雄辩高谈的本事,只得紧紧跟在乐嫣身后,唯恐变故突生。

此时,若是她再细心些,便能发现乐嫣广袖下轻颤的手。

乐嫣并不理会身后之人,只扶着春澜的手,往长春宫外走。

一群长春宫宫人只得佯装听从太后的话,不远不近跟着乐嫣。

众宫人才踏出长春宫外,只见宫外不知何时一群金甲光明卫轰轰而来。

卫士约莫有数十人之中,比平时巡逻殿前之人足足多了几倍。

一个个擐甲执兵,围在长春宫前,将不宽的宫道,围的严严实实。

宫人一见,便做贼心虚,抖如筛糠,险些踉跄倒地。

乐嫣闭了闭酸涩的眼,想自己屡次遇挫,便是亏在身侧无人。她若是仍不记打,那该是她愚钝该死了。

她早在入宫前便惊觉不好,早早派人往显扬宫中报信。

且她来时刻意颇大阵仗,不信这宫中四处都如同死人一般!

她身为不日即将入主中宫的皇后,一举一动皆有人盯着,有人想要害她,自然有人想要救她,搏一番前程——

“你们这是何意?携兵器围困后宫!欲图造反乎?”长春宫众人互相壮胆,言语要挟。

乐嫣再未有丝毫犹豫,对着戎装前来的卫士令低声道:“太后宫中动用私刑,扣押了我的父亲,又企图扣押我!”

卫士本就是得了宫人前往禀报,说太后在后宫设私刑,又得了尚总管吩咐,难免对乐嫣帮衬上几分。

可为了一句话搜查太后宫殿亦是大逆不道之为。若是届时搜查不到证据,太后便能一句他携兵卫闯入内宫意图谋反的帽子扣下。

卫士令对乐嫣提点一句:“搜宫需得帝王亲令。”

乐嫣睫羽微颤,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物。

纤纤玉手朝着一众刀戟甲卫高举起象征无上皇权的蚩尤环。

她唇瓣轻启,朗声高呼:“陛下言,见此环者,如见陛下亲临!”

尚宝德匆匆跟了过来,一见乐嫣手中玉环,当即想也不想高呼一声圣上,跪地下来。

其余满宫室数百宫人,几十守卫皆是不敢耽搁,一个个接连下跪。

“臣等叩见圣主!”

乐嫣在一片岑寂声中,冷声道:“还请诸宫,卫侍,卫卫暂拘长春宫众宫人及各处宫门阍人!严查有人假传太后口谕之事!”

她十分聪慧,并未将事情说死,若是太后当真没有插手此事,她这般一以权逼人,犯了大不敬之罪的便是她。

但只要一严审宫人,总能查出蛛丝马迹,太后秘密关押当朝国丈,一个私设暗室加害朝臣之罪少不了。

“哀家看,谁敢!”太后听闻消息,满面不可置信,从内殿中匆匆走出。一见到乐嫣,眸光恨的几欲充血。

“谁人敢犯上作乱不成?”

可二人这番对峙,随着卫士围困太后宫殿,长春宫中早已落了下风。

皇后尚未入主中宫,便能持皇令拘留太后宫殿宫人,只怕太后日后颜面荡然无存。

眼看兜不住,太后亦知私设暗室刑讯国丈乃何等大罪。

最重要的是!那乐蛟看着草包一个,软弱无能,嘴竟然是如此之硬!

任凭容寿百般手段,他硬是一个字都没有招供出来。

如此……

自己还有什么胜算?

太后瞧着得了令已经要登堂入室拘留宫人审问的卫士,只得无力朝着容寿耳语。

“快些私放他出来。”

如今才想起来私放乐蛟,在众人虎视眈眈之下显然已是晚了一步。

乐蛟被抬出长春宫暗室之中时,浑身上下看不到可怖的伤口,却面色惨白如纸,臃肿身躯摇摇欲坠。

他被两个内侍官强撑着,直到见到檐外月芽,听到身侧女儿扑身过来不断低声抽泣,才幽幽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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