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多福(279)

作者:庄小九


她崩溃地吼道:“明明你们每一个人都欺负我,逼迫我,结果现在我却成了唯一的一个坏人?天道不公!你更不公!我……我……”她气急败坏,冲上前,从炕桌上,拾起一片锋利的瓷块,举到颈边:“你……你不就是想逼死我么?我……今日便成全了你!”

雪白的瓷片陷到了雪白的肌肤里。

殷红的血顺着锦心的脖子往下流。

柳镇坐着没有动,眼睛里的光好像都冻住了。

疼痛从脖颈上涌上来,锦心的手却慢慢地松开了。

柳镇却站起了身,他弯腰捡起那块瓷片,冲着锦心的脖子比了比:“你说,如果是我动手,会不会只消一下就能割断你的喉咙?!”

锦心颤抖着。

她想过无数次要去死。

可是她的仇还没报。她不愿意死,她也不能死。

“你如果能老实交待,到底给锦鱼下的是什么毒……我便饶你一命,让你和离归家。若是不然……”

锦心扑通跪下,抱住柳镇的腿大哭起来:“我才是你的原配嫡妻!我们还有念儿呀……”

她不提女儿还好,提起此事,是柳镇生平大辱。

若不是当时国公夫妇已经在边关,他那时就已经把锦心一剑杀了。

柳镇下朝回来没换衣,脚上还穿着六合靴,此时抬起,狠狠地踹在锦心的小腿径骨之上,只听“咔嚓”一声,锦心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而她的叫声未止,就觉得颈边冰凉一片,像有刺扎进了肉中。

她突然明白。

刚才柳镇不是在跟她谈心。

而是在跟她诀别。

她今天若是她不说实话,他真会杀了她。

可是说实话他就能饶了她吗?她可是真的对他的心尖尖下了手。

锦心迟疑着,颤抖着,颈上的痛又多了一分。

横竖是个死,他答应了的,她说实话,最多让她和离归家。

只要还活着,她就永远都还有机会。

“是毒鹅菇!我把它晒干磨粉,和在水里,再用这水把肥羊肉泡上一夜,用这样的肉酿出来的羊羔酒……喝下去,并不会立刻发作,总要过两天,才会毒发身亡。”

“我看,你的心,比这毒鹅菇还要狠毒!”柳镇爆喝一声,右脚一抬,狠狠踩下,锦心尖利地惨叫一声,脸色青白,晕了过去。

她的双只脚,都穿着黑青色的翘头鞋,脚尖对脚尖,平平地在地上摆放着,诡异得叫人胆寒。

*

虽是半夜,柳镇还是叫人抬着锦心,直接去了相府。

巡夜的官兵见是他,也不敢盘问。

此时相府中,锦鱼早睡熟了。

江凌才刚刚上床不久,人还警醒着。

听到外面丫头轻声来叫,说柳镇上门,还抬着一副滴血的春凳,他不由心头狂跳,知道必是出事了。

这些年来,江凌屡经大事,早就心静如水,寻常之事,难掀半点波澜。

可这一瞬间,他却颤抖着起不来床,伸手去摸锦鱼的手,紧紧握住,感受到一片温热,他才稍微平静些许。

多亏锦鱼向来以善待人,想着有好酒好菜,便多请了几个人来。若不是福缘深厚,恰好请了香罗,香罗又是个聪慧警醒的,今日后果不堪设想。

江凌想到这里,浑身又开始发软。

他只得又伸手去碰触锦鱼的脸,锦鱼许是觉得痒痒,挪了挪脸,哼哼了两声,又接着睡去。

外头今日是满儿值夜,这时又问了一声:“爷,可要打发了他们回去?”

这一句声音却是有些大。

锦鱼翻了个身,醒了,她迷迷糊糊见江凌坐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问:“难道宫里又出什么大事了?”

江凌嘴角松开,哄孩子似地拍了拍她的肩,将夹被给她拉到颈下,柔声道:“你接着睡吧。我瞧瞧去。”

江凌深吸几口气,勉强翻身爬起,自己穿了外衫,掩了门,走了出去。

*

柳镇还是头一回来相府。

虽是半夜,各处值夜的奴仆们倒都各司其职。

听说有人上门,早把一路的灯点得亮堂。

待客的花厅也点了十来枝大烛,照得如白昼般。

花梨花几上,鲜红釉盘里放着的点心散发着软绵绵的香气,茶水亦是滚烫。

可见这里的主妇管家十分称职。

虽然江凌已经为相,锦鱼又家财万贯,但是这花厅布置得并不奢华。

一水花梨木的家俱,堂下方桌,墙边翘头案,都没有雕刻繁复的花纹。

粉墙上挂着一幅丈阔的画,看上去新裱不久,图上圆圆一轮月色,双色牡丹,一玉版白一花后魏紫,左上角写着几句诗,字迹秀丽:“神京春近残,争玩紫牡丹。玉盘承冷露,起就月中看。” 又盖着一枚红色小印“锦帏初卷”。

柳镇并不坐,走到画前,呆呆凝视。

牡丹花、洛阳庄,仿佛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那日也是春残。

他见猎心喜,抢了江凌一盆白牡丹……彼时的他,多么的天真单纯,心高气傲,目中无人。

也许从那一刻起,他们四个人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他误会了会种牡丹的人,是景阳侯府的四姑娘。

而锦鱼……则亲眼见他仗势欺人,怕是还未谋面,便已觉得他面目可憎。

目光最后落在“锦帏初卷”中的那个“锦”字上,久久没有移开。

他知道这是锦鱼的号。

她过得极好。

三子之母,福国夫人,还有闲情逸致画这样的画儿。

只可惜,她的画只赠人,不售卖。

他看得入了神,猛地听得身旁一人道:“不知柳帅以为这画如何?”

柳镇转过眼来,见江凌一身蓝色道袍,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的身边。

江凌喜欢穿蓝,一生没变。而他早已经不是喜欢着红的少年。

柳镇垂下眼眸:“柳某不懂画。”

江凌嘴角轻扬,也不再问,摆了摆手,请他坐下,请他喝茶。

柳镇手捏着那素净的青绿油滴天目茶碗,道:“柳某夤夜到此,多有搅扰。”

江凌拱手:“承情。想必是事情有了结果。”

柳镇点头,击掌三下,门外四个壮汉抬进一副春凳来。

就见那春凳上有一瘦削的身影,苍绿色的衣衫凌乱,两只脚横平放着,显是已断。

柳镇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江凌。

江凌接过,打开一看,并不意外,只是放在一边,道:“这事明日也办得。”

柳镇却摇头:“当年我一步错步步错。这些年,我总是想……如果当初我如何如何……便会如何。可今日,我终是明白了一件事。以其一直想着以前,不如多想想当下。我……早就该与她和离了”

“要和离,也该把我送回到景阳侯府!去见我爹!你把我送到江家来……不过是还想借机见那贱人一面!世上,哪有你这样不要脸之人!”锦心声音嘶哑,气息不稳,仍是倔强偏执。

柳镇没有理会她,只是继续把话对江凌说完,道:“便是再多拖一刻,也是不能承受之久。”

江凌点点头,却站起了身,走到锦心身边,居高临下看着她。

锦心脸色青白,额角上粘着汗湿的头发,双眼赤红,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似乎她若是能纵身而起,就会一口咬死江凌。

江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是慢慢弯下了腰,“在我家,你还敢骂锦鱼?!”说话间,伸手抓起了锦心的右脚,轻轻一拧。

锦心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又痛得晕死了过去。

江凌拍拍手,坐回来,掏了手帕擦了擦手,道:“好吧。还有呢?”

柳镇道:“那羊羔酒确实有毒。”

江凌手上一抖手帕坠落在地。

“是什么毒?”门外响起宏亮的女子声音。

接着门开了,锦鱼与一个黑脸女子站在门口。

那女子似乎比锦鱼更急,抢先一步,跨过了门槛,抢先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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