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多福(275)
作者:庄小九
景阳侯以为她要扶自己起来,伸手要抓时,锦心却又拍开了他的手,冰冷简短道:“证据。给我顾家与废王勾结的证据。你不愿意做的事,我来做。”
景阳侯仰脸,眼中神色复杂幽深,他摇了摇头,道:“我一直在想,到底哪里错了?你的母亲出身官宦之家,你明明长在我的膝下。明明你当初嫁得更好,可为什么你与锦鱼,这一生的命运,竟是这样天差地别?今日我才终于明白……”
不等他说完,锦心狠狠挥手,指向他,怒道:“因为你……宠妾灭妻。”
景阳侯眼中并没有半点愧疚之态,反而从容点了点头,道:“是品格。锦鱼母女择善而固执,上不怨天,下不尤人,居易以俟命。而你们母女,则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小人行险以徼幸,灾必及其身也。”
这几句都是《中庸》的名言。意思是说锦鱼母女选择善道,执着坚守,不怨恨命运,也不责怪别人,安分守己,以时待命。而锦心母女,愚蠢却自以为是,品格低下还独断专行,所以灾祸一定会降临。
锦心自然也是懂他骂的是什么。
她气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骂道:“品格?她有什么品格?她不过是运气好!当初若是五丈河上救人的是我,一切都会不同!”
景阳侯却轻轻地摇了摇头,显然并不赞同锦心的说法。
锦心冷笑起来,因为瘦,这一笑,脸上的皱纹陡然增多,苍老许多。
她突然转了话锋,声音凄厉:“还有你偏心!为什么她就可以进望燕楼,我就不行?为什么,你还要让我来看这早就废弃了的故居?!你是嫌我的心,还没被你们活生生杀死吗?”
景阳侯想插话,可锦心神态越来越疯狂,说得越来越大声:“品格?父亲,你也配说这两个字?你宠妾灭妻……逼死母亲,与江凌一起手腕使尽,害了我们兄妹四人的前程!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扶正秦氏那个贱人么?不就是为了让宁哥儿那小杂种当上世子么?!你还惺惺作态,摆出父亲的嘴脸来教训我,真叫我恶心!”
景阳侯用一种悲哀又怜惜的眼神看着她,直到锦心嚷够了,他才开口道:“望燕楼是军机重地,除了江凌锦鱼,这个家,别的人都不可以进。”
在地上坐的时候久了,寒气逼骨,他扶着小童的手,站了起来。
“我叫你来古香堂,是想劝你,是时候放下仇怨,重新开始了。锦鱼江凌仁者兼爱,今日放过顾家,无论是顾茹还是柳家,从今往后对你,都定然会恭恭敬敬,你的日子不会难过。”
锦心却气得浑身哆嗦:“我不要!我要报仇!你无耻!你无能!你卑鄙……”
她咆哮道辱骂不停。
景阳侯却并没人拿出父亲的架子来骂她不孝,而是弹了弹身上的枯草泥土,淡声道:“我决定扶正秦氏,立宁哥儿为世子。”
“父亲!”
这一声父亲,却不是出自锦心的口。
景阳侯转身,看见一身红衣的锦熙从路旁的假山后转出来。
锦熙脸色发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激动。
“你叫她来的?”锦心问景阳侯。
景阳侯点点头。
“如今在京的,只有你们姐妹。你们的两个哥哥,一个已经废了。另一个,一心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并不想再理会府里的这些事。”
景阳侯这句话算是解释了,为什么要叫锦熙与锦心来古香堂。
“她现在就是卫锦鱼的一条狗!你可真会找帮手!”锦心怒极反笑。
“锦心!”锦熙转脸吼了锦心一声。
她走上前来,问景阳侯:“父亲……维持现状不好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我想锦鱼江凌也不会逼您……秦氏也……”
景阳侯看了一眼锦熙,略有些失望,唇边带上苦笑:“这份体面,是我想给他们母子的。与锦鱼江凌无关。”
锦心听了这话,却似乎已经没了力气再跳脚,她摇摇欲坠,扶着朱妈妈,半天转身而去。
景阳侯看着锦心的背影,低声对锦熙道:“这古香堂里的东西,你若有想要的,都拿走吧。我打算把它修葺一新。”
锦熙捂着脸,失声痛哭。
景阳侯拍了拍她的肩,扶着小童慢慢地消失在回紫竹斋的路上。
修葺古香堂不过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宁哥儿十岁生日那日,秦氏的三品侯夫人诰命与宁哥儿的世子册封圣旨也下来了。
景阳侯府大宴宾客。
秦氏对于被扶正这件事,不是欣喜若狂,而是诚惶诚恐。
她也不是傻子,就是为了宁哥儿的前程,她也不可能拒绝。
不过她却不肯搬进古香堂,也不愿意让宁哥儿住进当年锦心的垮院。
后来,刘氏带着孩子们搬了进去。
秦氏仍是住在紫竹院。
宁哥儿没多久,也分了自己的院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虽然锦鱼没有大办生日宴,可是送上门的生日礼还是堆上了天。
上到王青云与小皇帝,下到绿柳庄及各处买卖的下人。
就连顾茹都打着大嫂的名义,专门给她送了份厚礼。
茯苓实在忙不过来,连豆绿都叫回来帮手。
中间又有宁哥儿与秦氏的事,锦鱼也没空过问。
好容易等宁哥儿的生日完了,锦鱼这日得空,便与豆绿两个,在花厅里查看生日礼物的账册子,也好心里有数,便于将来答谢。
这时茯苓过来回事,手里捏着一张拜帖。
她便放下手里的账簿,接过一看,就见大红锦缎面的拜帖,上有“国之柱石”四个篆字印章。
原来是国公府的请帖。
她展开一看,不由一怔。
出面邀请她的竟然不是敬国公夫人,也不是锦心,而是顾茹。
难道是为了顾尚书的事?
江凌与众朝臣权衡再三,敬国公父子又力保,最后还是留了顾尚书一命。只说他是遭诚亲王利用,罢了官,命其回原籍反省。
顾家感恩戴德,举家连夜屁滚尿流地跑了。
顾茹因此保住了在敬国公府的地位。
看看时间,是三日后,倒正好有空。想了想,便问茯苓:“我倒记不真切,这日子,可是他们家志哥儿的生日?”
茯苓笑道:“夫人好记性。可不是么。我已经替夫人准备了一只百宝万花筒做礼物。若是赴宴,怕要再重些才好。”
锦鱼想想,自从先皇殡天,她还没见过敬国公夫人。这次她生日,敬国公府也送了一份重礼来。她也该上门答谢,顺便有些事,还想搞清楚,便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既想到敬国公府,便又想到了锦心,锦心送她的羊羔酒,拿回来后,她还没尝过。
正值中午,她也累了,便动了兴致,让加几个好菜,取了羊羔酒来。
冬瓜大小的一坛子,并不用普通的瓦瓮,而是白玉瓷,看着就非同凡响。
既有好酒好菜,便索性多叫几个人,连香罗万娘几个也叫来一起凑趣。
一时酒拿来,倒在青瓷折腰杯中,就见雪白如羊脂,酒香浓郁。
豆绿先忍不住,拿起就凑到鼻子下闻。
锦鱼不由觉得好笑:“看你猴急的,等香罗跟万娘来了再动杯。”
话音刚落,香罗与万娘就一起进来了。
豆绿便笑道:“四姑娘亲手酿的酒还真香。你们要是再不来,我可就忍不住了。”
不想香罗一眼看见豆绿手里的羊羔酒,颤声问:“四姑娘?怎么会?”她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一窜,一把扫落,脸色大变,道:“你们……你们可已经喝了这酒?太医……快……快去请太医!”
所有人都吓傻了。
尤其是豆绿,手指一松,那羊羔酒掉在地上摔个粉碎,顿时屋子里都是酒香。
锦鱼的心却沉甸甸地坠了下去。
锦心……难道还在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