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多福(197)

作者:庄小九


显得那一座百花争春的屏风凝着满园的春光。

他心中不知为何只觉得酸痛。

他素来喜欢华丽。也是因为他有的是钱。

而锦鱼这素净的习惯,怕是以前在庄上时养成的。

虽则美矣,可总让他觉得委屈了。

可是他又是她什么人?便是觉得她委屈了,又能替她做什么?

便是今日,若不是他有了打算……又何来勇气莽撞上门?

一时坐下,见锦鱼亲手替他斟茶,碧绿的茶水,软软的冒着白烟,从圆滚滚的白瓷葫芦壶里嘶嘶流下,握着壶把的那只手,白得与那壶几乎融为一体。

茶杯却是浅浅的鸡血红圆融杯。

若是王青云,必又该批这茶壶与茶杯不配了。

可他看着却心生欢喜。

觉得本该如此,最好不过。

这样想来,他似乎还从来没有喝过她亲手斟的茶,上回在永胜侯府,她只是替他续过茶而已。

他慢慢地啜饮了一杯。她就安安静静,似乎连呼吸都缥缈起来。

一杯茶毕,她给他慢慢地续了杯。

他才笑道:“我今日去了见贤堂。”

见贤堂是京里最大的书铺子。

“哦?去买书么?”

他点了点头,冲站一旁的书童抬了抬手。

那书童便上前,往桌上放了一只焦黄竹奁。

钟哲亲手打开,从中拿出两本书来,封面蓝色半褪,都有些残破,仔细地推给锦鱼。

锦鱼看时,一本是《群芳谱》,一本却是《穆天子传》。

《群芳谱》看书名,就知道是关于花儿的书,她自然是喜欢的。

可《穆天子传》是什么?难道是讲一个叫姓穆的皇帝的故事?难道前一本是送她的,后一本是送江凌的?

钟哲见她似乎有些疑惑,便笑道:“这《穆天子传》又叫《周王游记》,也不知道是不是原书。今日我去见人在卖,便买来送你。”

锦鱼听了,便知道这必是孤本,价值千金,忙道:“好端端地,你怎么送我这样贵重的礼?”

就见钟哲嘴角抿了一抿,似笑非笑道:“昨日你替我操碎了心,怎么当不得这礼呢?”

按说这话也没什么问题。

可钟哲的语气却仿佛像蔷薇花儿茎上的刺,带着钩子。

不管她是不是出于好意,若是她设了套,让钟哲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确实是有些不妥。

昨天他说会想想,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虽然有些隐隐的失望,可她想了想,自己倒了一杯茶,举杯微笑,道:“若是我昨日做得不妥,还望三哥哥原谅我。”

以茶代酒仰头喝了,还朝钟哲照了一下杯底。

钟哲嘴角翘起:“你收下这两本书,也就是了。”

锦鱼:……哪有她给人赔礼道歉还收人礼的道理?

正不知如何是好,钟哲笑道:“其实我来还有别的事要跟你商议。”

锦鱼见他转了话题,便只好听着。

就听钟哲道:“我看见贤堂正张罗着印一批消暑图。便想着上回你答应我,要给我一张消寒图的。”

锦鱼不由有些发怔。这才三月底,画消寒图也太早了些。

钟哲便扬了扬眉道:“不如你替我画一张消暑图,再画一张消寒图。我拿去让他们印了。银钱咱们平分。”

锦鱼不由笑起来。

钟哲这什么脑子?看见什么都能想到赚钱的法子。

不过只是好玩罢了,哪能指着这个挣着多少钱呢?

不过他要玩,她便当是赔罪,笑道:“这倒不难,我回头画了给你送去。”

钟哲却摇摇头,一脸严肃:“这可延误不得。叫别人抢了先,可是错失了发财的大好时机。”

锦鱼笑得差点儿呛了茶,道:“好吧。我这就给你画。”

当下便带钟哲去了书房。

钟哲见这书房与别家不同,一间屋子,中间是罗汉床,两头相对着各一张书桌,心中又是一刺,脸上却仍是笑着。

锦鱼便在书桌前坐下,取了宣纸画笔,拿了个小巧蕉叶砚滴注了水,动手要研墨。

钟哲道:“不如我替你磨,倒快些。”

锦鱼十分怀疑,他会不会干这种事。

可就见他挽起长长的衣袖,握住墨条,开始用力,“啪”地一声,那墨条竟是断了,墨汁溅起,他浅黄水丝衫子倒沾了好几滴。

锦鱼大急:“这可如何是好?”好好的一件衣裳岂不是毁了。

钟哲笑道:“不打紧。回去叫她们好好洗洗就是。你这墨怎么这般软?”

锦鱼不由笑起来。这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她平素用度都不奢靡,因此用的墨也是普通烟墨,因不喜欢墨臭,所以还特意掺了茉莉花香,制出的墨,胶轻些,也松软。

可真正的好墨,则讲究质地坚硬,最好是如石如玉。

钟哲平素用的定都是这一类。因此才用劲大了些。

那墨汁既已经沾在衣裳上,若是现在沾水擦洗,只怕会越洗越脏。

只得罢了。便伸出两根莹白手指,将被钟哲弄断的墨条夹出来,放在砚台盖上,自己轻轻地磨了片刻,见墨汁已经够浓,便开始勾画。

钟哲安静站在一边,不发一语。

消暑图,她白描了九朵九瓣荷花。想了想,又取了彩笔,淡淡地画了两片绿荷叶,一卷一张。

日后人家拿回去,不管是给那荷花添上什么颜色,配上荷叶也就是一副画了。

接着又画了消寒图。也是白描了九朵九瓣玉兰花。这回画了浅褐色的枝干。

画完,吹了吹,笑道:“再等片刻,干透了你再拿走。”

钟哲道:“你不用印么?”

锦鱼笑道:“还要用印?”

“当然。回头别人偷了你这图,也胡乱印了卖,咱们岂不少赚了?”钟哲说得理直气壮。

锦鱼笑得手抖,只得取了自己的闲章“锦帏初卷”盖上。

这号藏着她的名字,取自李商隐牡丹诗:“锦帏初卷卫夫人,绣被犹堆越鄂君。垂手乱翻雕玉佩,折腰争舞郁金裙。”

钟哲看着那个红色的方形印章,半天没有说话。

室内气氛一时倒有些尴尬。

锦鱼便招手叫豆绿:“找了扇子来扇扇。”

豆绿便笑道:“箱笼还没收拾清楚,哪里找去?不如我拿个折子来扇扇。”

锦鱼:……

豆绿果然到江凌的桌上拿了两本空折子,左右开弓,扇着那印泥。

钟哲笑道:“你们这是急着赶我走么?”

锦鱼被他窥破了小心思,不由微微红了脸:“不如我请三哥哥吃几块点心去。”

其实如果不是画画的工具太繁琐,她都不会请钟哲进来书房。

她率先往外走,钟哲自然也跟了上来。

到了穿堂,钟哲吃了两块香梨酥,豆绿便把画儿送了来,已经用黑色画轴卷上了。外头还系了浅黄丝带。

钟哲接在手里,指骨微白,起身告辞而去。

他们出去时,钟哲没有回头,倒是他的书童,回头望了两次,看上去好像要哭出来一样。

锦鱼看得莫名。等他们走了,问豆绿是不是也看见了。

豆绿耸耸小鼻子,道:“我倒没注意。不过今天钟公子来访,实在是有些怪怪的。”

锦鱼点头同意,道:“我也这样觉得。总是与寻常不同。”

到底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便让豆绿把两本书仍放回竹奁里,好好锁起来。

等回头有空,她会抄上两三本,把这原本保存起来,以免不小心毁了。

这可都是有钱买不到的宝贝,能传家的东西。

*

江凌回来听说了这事,道:“确实有些奇怪。他可还说了别的事?”

锦鱼想来想去,只得摇头。

江凌道:“许是我们想多了。明日我去见贤堂问一声,看看是不是确有此事。”

等第二日江凌回来道:“确有此事,不过三哥并没把画卖给见贤堂,只是让他们照着雕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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