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哆嗦着后退一步，尾巴努力晃动着，试图逃脱对方的控制。

太可怕了。

在他的眼中，昨天约书亚那种好看有礼貌的形象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很多眼睛。

多目，好像是智天使的象征吧？

他不确定，他没文化。

除了他以外好像没有人发觉到。面前的人虽然与众人平等站在这里，但唯独约书亚沐浴在神圣的光芒下，唯独他具有直视神光的资格。背后背着一对洁白的鸟类羽翼，而在那奇怪的四头身躯上，长着很多双眼睛。

每一只都澄澈仿若天空。

单纯人类的建筑是容纳不下的，所以只显示出来一小部分，使满屋子都是那巨大的神使之目。

随着丛默发出声音，那些漂浮着的眼睛便一起看向他的方向。

丛默瞬间浑身一个激灵，转头就跑。

“哎，跑什么啊？”同事试图拦他。

不跑等着被眼睛吃掉啊？！丛默差点吓哭了，然而他才刚跑出去几步，又是浑身一震。

尾巴——

尾巴被天使捏住了！

他尝试抽了抽，然而对方似乎完全没有松手的打算。

完了。

黄金……财富……彩票……未来……以及生命都要没了……

“我、我我真的没有做过坏事的！”丛默带着哭腔缓慢转过头去，眯着眼睛，与那群震撼的、审视般的眼睛对视。

仅仅是在用目光进行裁决，就足以令恶魔产生被剖开的错觉。

他尽全力控制自己正在疯狂挣扎的尾巴，清清嗓子，让自己显得乖一点：“我咳，我什么都不知道。是这样的，我从小就听话懂事，小学时候带过三条杠，初中时候国旗下讲过话，高中当过美术课代表，大学从来不旷课，昨天还扶了老奶奶过马路，我还……嘶，能不能先放开……有点痛。”

智天使略一思索，居然真的放开了。

放手瞬间尾巴就立刻被丛默抱着保护起来，太可恶了，不管是人还是天使，都非常没有礼貌地随便乱摸。

但是！

为了财富和生命，先忍了。

他拔腿又要跑，却被同事笑着拦下来推过去：“不会吃掉你啦，人家是天使，又不和你一样是小恶魔。”

离天使越近，丛默就越僵硬。

他慌不择路拿尾巴扒紧地板，两只手捂住眼睛：“不要！恶魔会被消灭的啊——！”

“约书亚很善良的，不会犯法啦，”同事将他重新推回来，还拍拍他肩膀：“谁都有一时失足被恶魔控制的时候啊，你改过自新不就好了？”

他思考片刻，又安慰道：“我之前有个朋友就是一时失足，之后也被约书亚打回人形了，别担心啦。”

13、

丛默：“……”

丛默：？

突然堕落成恶魔应该不能被称为是一件“谁都有”的事儿吧？

14、

不对，重点是怎么“打”的？！

15、

摸鱼时间太久，终于茶水间只剩下他们三人。

不，一人一恶魔一天使。

天使站在原地非常优雅。

恶魔正在闭着眼睛哼唧。

人正在把恶魔往天使方向推。

在丛默从头到尾巴都在努力的抗拒中，终于，一直在用很多眼睛吓唬恶魔的约书亚发现，这下是对方真要哭了，总算决定放过对方。

他走近紧闭着眼睛的新生小恶魔。

“睁开眼睛吧，我只是想问你一些话。”他语气很平和，说的是中文，但听起来的感觉却非常不同。

那是一种，仿佛上天传下旨意一样的，直接进入脑海中的声音。并不是他在说某种人类语言，而是直白且单纯的让任何人都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所以即便很温和，也依然对阴暗恶魔带来千钧般力度。

丛默的眼睛又默默抗拒片刻，最后还是悄悄睁开一条小缝。

那一大堆的眼睛消失了。

只留下昨天看到的那个漂亮浅金色头发的男人，在并不刺眼的圣光下，稍低头看他。

“约，约书亚？”丛默磕磕绊绊说。

这种外国名字拿中文念出来很奇怪，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约书亚朝他一笑。

很漂亮，发丝在圣光下几乎有种透明的感觉，是一种不含一丝肮脏欲望的内敛。

但并不柔弱。甚至正相反，越是神圣，就越是威严。

“……你不打我吗？”丛默吞咽一下。

而约书亚并没有马上回答，看来是打算把这个问题搁置一会儿。

“你是今天才刚刚出现这些变化的吗？”他问了另一个问题。

好歹当过25年的人类，亲近好人的观念不是几个小时就能改变的。虽然没有玫瑰金手镯，但丛默现在还是有种当坏人还没犯罪就被警察抓到的错觉。

“就是，昨天做了个梦，今天就这样了……”他吞吞吐吐地说。

约书亚点点头，并没有接话，显然是打算让丛默如实招来，把能说的全说了。

后面同事提醒他：“还有呢？梦里发生了什么？”

丛默忍不住舔舔尖牙，移开目光。

16、

就算保住了性命，但把恶魔给他彩票的事说出来，会不会被天使拿走？

就算不会被天使拿走，假如他被天使打回原形也是兑不到奖的吧？

难道要这么当作一切没发生过吗？

丛默捂住自己空空荡荡的口袋，绝对不行！

实话讲，假如他从来没见过那种超越人类运气的东西，他只会和他最一开始计划的那样——尽全力工作，一路晋升，不断攒钱和积累人脉，三十五岁左右开始自己创业。和命运赌博，要么输个精光，要么走上巅峰。

他丛默并不是一心只想通过横财来改变人生的人，自认为具有足够的毅力、充分的目标、承担风险的勇气，以及脚踏实地的计划。

可是，可是——那不知道究竟价值几个亿的金钱，现在已经放在他家里供起来了。

已经进了他兜里了，是他的了！

已经实现人生理想第一步了！

已经改变他一半的人生了！

进过他兜里的钱，想要让他再吐出来，让他当作从未发生过，让他继续走之前苦一点的路……这可比让他死了还难受。

丛默无法接受。

他攥攥拳头，再度在心中构想了一下兑换彩票以后的生活，让自己充满愤怒与勇气。

虽然对方是天使，但他也是恶魔啊！

光明与黑暗，理应是势不两立，并且打得有来有往才对。

假如他以命相搏，至少应该会有一线希望的。

身后人类同事还在替他猜测：“恶魔一般蛊惑人也就是那几样吧……色欲？金钱财富？身份地位？人之常情啦，不用不好意思的。咱公司之前还有员工心理放松假，你要不也申请一个？”

而丛默已经彻底做好了打算。

不需要太狠，只要让自己能够从这里跑走就可以了。他看向旁边的咖啡机……呃不行，太沉了。又看向旁边的玻璃茶壶。

就用那个吧，砸天使一定不会出生命危险的。

砸完以后，迅速逃跑。

他深吸一口气，刚要行动——

只见天使随手扶在桌台上，“嘭”一声响，金属台面瞬间布满裂纹。

这道声音太过恐怖，长久回荡在茶水间，就连身后的人类同事也止了话音。

“啊，不好意思，”而约书亚则随意道了个歉，随手拂过桌面，重新将即将碎成渣的公司财产复原，朝他们温和一笑：“不小心用了点力气，我们继续。”

还没等丛默彻底反应过来，他就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捏住恶魔的下颌骨。

“不想说也没关系，我来看看你的牙齿，也可以知道很多事。”

17、

作战计划变更。

能屈能伸的丛默往下扫一眼，看到那只手上并不明显的血管痕迹。

嗯，人是要懂得变通的。

面子不能当钱花，骨气不能当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