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美人画(8)

作者:颜图


他想起早年在林间狩猎捡过一只受伤的长尾松鼠。

肃王原想着那小东西能养得熟,没想小东西将伤养好后,野性不改,有一日趁他不在意,竟攀到王府后面的那片松林里,跑了。

眼前的沈姑娘细细地一口一口,看似斯文,可进食速度倒不算慢,手上捏着的糕点还没吃完,黑圆水亮的眼眸便又盯上了盘里的糕点,小心翼翼又满怀小心眼儿的神情,像极了当年那只忘恩负义跑了的小松鼠。

肃王心中道了一声:有趣!

不多时,微婳吃完了一块糕点,略微迟疑一下,便又伸手再去拿了一块。

肃王不仅蹙眉。

大理寺便这样穷了?

竟然连茶水饭食都不给人家安排,瞧把人姑娘饿得。

肃王瞧着她吃得甚有滋味,仿佛这糕点是什么世间美味珍馐。

他将书卷放下来,伸手取了一块糕点。

千喜福的八宝糕是下面的人提早备好的,他平日不爱吃甜食,也就摆着备用而已,今日倒觉得这糕子味道确实还不错。

微婳没想到肃王也伸手去拿糕点,眼睛瞬间睁圆。

总共才没几块,可也不能再吃了。再吃,怕是把人家宵夜都吃没了。

“怎么不吃了?”肃王见她不动,问道。

“民女已经吃饱了。多谢王爷。”

肃王瞧她并不似吃饱餍足的样子,也没说什么,取帕子将手指上的糕屑擦去,又握起书卷重新看了起来。

不稍片刻,听见车夫吁了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王爷,沈府已到。”

微婳掀开帘子,果然到家了。

微婳向肃王告辞,又目送肃王马车离去,转身拍门。

李嬷嬷打开门,见微婳一个人回来吃了一惊。

“我之前让老刘去接姑娘,怎么没接着?”

“那地方闲杂人不许靠近,想是刘伯被赶去了别的巷子里等。”

“姑娘怎么回来的?”

“肃王送我回来的。”

李嬷嬷还想问,微婳急道:“嬷嬷,有热汤面吗?我吃点,可饿死我了。”

“有有有,先回房。”

两人回到微婳房中,砚儿正靠在椅子上打盹,李嬷嬷将她叫醒,自己去小厨房弄汤面。

微婳问砚儿:“母亲呢?”

“夫人早歇息了,睡前问起姑娘,奴婢就依姑娘吩咐,说姑娘还在跟刘伯在前厅对账。”

微婳吃过热面,又简单洗漱完毕,砚儿给她铺床,将两个烧得暖融融的汤婆子送进被窝里。

她呆呆坐在一旁,不知不觉便回想起这几日所遇之事。

明明身体已是疲乏困倦到了极致,可脑中杂念纷乱如麻,绞得胸口皮|肉下的一颗心又紧又痛。

砚儿忙好了喊姑娘过来休息,谁知微婳起身往外走。

砚儿慌忙道:“姑娘,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微婳说道:“我去看一眼母亲,你们先睡,不用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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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王:“媳妇儿,我的马车好坐吧。”

微婳:“说实话,不怎滴。”

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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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柳氏夜里偶尔会醒,常在屋里点着一盏油灯,安息香气息冉冉,屋内一片宁静,唯有床榻上妇人匀长平和的呼吸声。

微婳将一半床帏挽起,缓缓坐在床边,看着睡熟的美貌妇人,心中一片柔和。

忽然妇人轻咛一声,眉间紧蹙,额上有细密汗珠冒出,猛地大喊一声“母亲!”

微婳急忙拉住她手,柔声安慰:“母亲,你梦魇了。”

柳氏睁圆眼睛,看见的却是自己的女儿。

她想起刚才梦中情形,心中犹存恐惧,将女儿的手攥紧,“婳儿,我梦到你外祖母了。”

沈思被拘之事无论外面传言如何,微婳都对柳氏满得好好的。柳氏也只当沈思公务繁重不能归家,往日沈思也曾有过此类情形,遇到科举之时最长也有一月有余不能归家。

日前柳氏收到江南老家来信,说老母亲身体抱恙,虽然信中言语不甚凝重,但她这几晚总是梦到老母亲病容憔悴。

微婳用手抚上她的发鬓,母亲容颜清美,保养甚好,满头长发仍是乌黑柔亮,不见一丝白发。

她柔声道:“母亲既然如此思念外祖母,不如回江南外祖父家一趟。”

柳氏脸色充满迷茫:“回江南?”

“母亲许久未回江南了,外祖父、外祖母想必想念得紧,母亲既担忧外祖母的身体,不如您亲自去看望外祖母。一来母亲放心,二来外祖母见您亲赴江南看她,心中必定宽慰,即便身子有些微恙,也能快快好起来。”

柳氏眉间隐有忧虑:“我要是一走,咱们家便南北各一处,眼看年关将至,不如等到开春了再让你父亲告个假,咱们一家一起回江南看看。”

“母亲糊涂了,过完年便是春闱,父亲哪里还能脱得了身。”微婳的表情亦是惋惜。

“说得也是。”柳氏叹了一口气。

微婳劝道:“母亲先去江南,这几日出发,还能过年前赶到,到时候外祖父外祖母见到母亲定然非常高兴。”

柳氏仍有疑虑,“可是你父亲——”

“母亲无需担心父亲。乌塔皇室不知要待到多久,便是年前走了,父亲年后也得忙,既然都见不到面,不如母亲先去江南。江南气候温暖,对母亲休养身体也好。”

柳氏身体怯弱,每到秋冬寒症总会发作,只能在院中静养,一入了冬,更是离不开暖炉炭盆厚重皮袄。

她每日着笨重冬衣窝在院子里,本就无聊厌烦,原还有女儿陪伴左右,可以宽解一二,可最近年关事多,沈思和沈冲皆不在家,若大一个沈府外加一间画馆,便落在女儿肩上。

微婳这几日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柳氏每每问起下人,便都说姑娘忙,姑娘在画馆,姑娘在对账,姑娘在清货,姑娘在……

虽然也习惯了这四方高墙安静日子,可终究寂廖难耐。

此时女儿提起回江南娘家,那遥远而模糊的愉悦少女记忆又渐渐变得清晰,一帧帧地朝她扑面而来。

那个草长莺飞的江南,那个可以赏花听雨的江南,那个倚楼听卖花郎叫卖杏花的江南,比这风沙漫天万物萧瑟的京城,可好太多了。

如此一想,柳氏想要回去的念想便又深了几分。

微婳瞧见母亲神色已有松动,继续劝道:“待父亲忙过再告假,我们父女俩一起去接您。到时候,您的身子养好了,定然风华更胜从前,父亲更加欢喜。女儿听说,夫妻之间小别胜新婚,你和父亲许久不见,定然……”

柳氏急忙啐她一口,“还未出阁的小丫头片子,说出这话也不害臊。”柳氏用手指刮蹭了一下微婳的鼻端。

微婳揉了揉鼻子,嘻嘻笑道:“那也是因母亲与父亲平日里浓情蜜意的,女儿耳濡目染,脸皮自然就厚了。

柳氏宠溺地笑了笑,眼前的女儿烛光映衬下,绝美至极,容颜肖似沈思。

想起丈夫,她心中不由柔软。

当年那个青衣探花郎,骑马游街,丰神倜傥,是多少少女的春闱梦里人,她原也不敢肖想那样的少年郎会成为自己的郎君。

可偏偏探花郎就选了她。

成亲之后,面对丈夫,她曾自惭容貌,可丈夫却对她深情款款,敬爱有加。

沈思曾与她玩笑,娶妻当娶贤,若要娶个貌美的,他大可不必,天天照镜子看着自己好了。

她又气又笑,要用手去捶他。

他却一把将爱妻搂在怀里,“沈思今生能娶到姝儿,实乃三生之幸,姝儿不可再妄自菲薄了。”

想来夫妻之间调笑打闹,竟是没少落在女儿眼里。

柳氏拍了拍微婳的手背,微微笑道:“是我和你父亲不对,等婳儿以后跟羽哥儿成了亲,得避开孩儿点。”

微婳一双瞳仁一紧,随即又垂下眼睑,掩去那一闪而过的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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