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美人画(44)

作者:颜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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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轩阁提前做的灯笼早就卖完了,马车停在花灯街外的巷子里,刘波和刘嬷嬷先将帝后恩赐的东西搬到马车上,微婳和砚儿留在后面收拾摊位上零散的东西。

忽然见人群慌乱起来,前面有行人横冲直撞地撞倒了摊位上的案桌,桌面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笔墨染料撒了一地。

起火的摊位离文轩阁尚有一段距离,火势原不算太大,可一阵风将火苗带到了旁边的摊位,竟是沿着街边便烧了起来。有大人抱着孩子慌慌忙忙地外两头跑。

一时间,哔哔剥剥的火烧声、孩子的哭声、大人的惊叫声,还有官差疏散人群的叱呵声交杂在一起。

微婳也顾不上捡起那些东西,拉着砚儿顺着人流往外小跑。

恰逢又有官差推着水龙车要冲进街道灭火。

“让开!让开!官府要灭火!赶紧让开!”

可人道拥挤,人们恐慌,哪里能一下子避让得开。

微婳后背被人撞了一下,与砚儿拉着的手被迫松开,然后被人推搡到了旁边的一个摊位里。

“砚儿——砚儿——”

“姑娘——姑娘——”

砚儿的声音淹没在人潮中。

人一波波地冲来,临时摊位也只是用竹竿搭建起来的,被人一冲便有些摇摇欲坠。

街头那边已有水龙水车进来,可街尾这边还堵得严严实实,有擎天水柱朝空中喷去,往街头方向的火势渐渐受到控制。

火势原是随着风向左扑右闪,然街头的火势受控后,这风就作起妖来,竟直剌剌地朝着街尾刮去。

有人躲闪不及火势,被迫掉入水中,街道一时更加混乱不堪。

微婳挤在那摇摇晃晃的竹棚里,多次想要挤到人群里却始终无法挤得进去。

火势越来越近,微婳浑身炙热,连脸颊都被烫得干燥焦痛,风一扬,连发尾都似乎焦卷起来。

她心中焦急恐惧,眼泪不自觉地流出,凄楚喊道:“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可谁又会管得到她,若是让了她,这通道便又狭窄了几分。

在生命通道面前,每个人都想与死神争抢。

忽然,那棚子噼啪一声,一根被燎得冒烟的竹竿朝她直直倒去。

她冲不出去又躲闪不及,眼瞧着竹竿向自己砸来,她惨叫一声,绝望地用双手护住头脸。

“啊——”

然而没有突如其来的痛感和焦灼感,她整个身子被人包裹住了,熟悉的雪松冷香气息袭来,将她笼在其中。

随后听到闷闷的一声钝响。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冷白清俊的面容。

眼前的男子眉间微皱,一双黑眼却仍是带着温柔关怀之意凝视她。

原本要砸向她的竹竿从他肩背滚下,落在旁边。

“婳儿,别怕。”

微婳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一双细白的手紧紧拽在他胸前的衣襟,眼泪流得更加汹涌澎湃。

纵然此时心中百感交集,她也来不及仔细分辨,瞧见他身后的竹竿架子,眼中露出惊恐神色。

“小——”

肃王不待她将后面那个字喊出来,遽然揽着她纤细的腰身施展轻功往外面飞掠而去。

身后的架子轰然坍塌,噼噼啪啪地倒在地上,崩溅出翻飞的火星。他为了护住微婳,伸出左臂直接挡开倾轧过来带火的竹竿。

两人滚落在街边大路上,他身上的一角衣袍已被火烧着,火势迅速窜起。

微婳眼见那火苗沿着他衣服要往上烧去,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子力气,一把将他翻身压过去,双腿蹬着他的衣袍,要将那火苗压下去。

两人正忙着扑打身上的火苗火星,忽然一大股冰冷水流从天上喷下,兜头兜脸地朝在地上翻滚的两人浇来。

那水势甚猛,直接冲撞着微婳的后脑和后背,她当时整个人扑在肃王身上,猝不及防地一股子压力压得她的脸朝他的脸撞去。

肃王也有些愕然,想要偏头躲开,却已经来不及。

微婳柔软的唇擦着他的唇角一路沿着脸颊蹭到他的耳垂。

在微婳唇瓣触碰到肃王耳垂的那一刹那,两人止不住打了个激灵。

两人不约而同侧脸对视一眼,肃王眼神幽深不辨情绪,而微婳却是错愕惊讶无措羞窘。

柔软的触觉像是激起了一股电流,从唇瓣间一直袭上心头,又沿着脊椎骨蹭蹭蹭地冲上了天灵盖。

微婳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那水冲垮了,糊得一塌糊涂。

她想要挣扎地站起来,谁知那控水的官兵生怕他们没有被浇透,哗啦啦的水又喷向两人。

她刚刚撑起半个身子,这下又被冲得贴到肃王身上。

她被浇了两回冷水,脸色原已经苍白至极,头发上的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他清隽的脸上。

微婳虽然觉得浑身冰冷,可还是觉得那羞意如同刚才烈火一般,燎心燎肺一直烧上脸颊。

“王,王爷,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想要挣扎起来,却只能勉强抬起头,温冷气息呼在肃王脸上,肃王一双玄墨眼眸更显幽深。

微婳一个大家闺秀,刚才想要跟着人群跑时已经耗费了不少力气。

她平时不曾有过如此竭力的运动,身上的冬衣本就繁重,此时灌满了水,身上的衣服湿答答地与肃王的衣服黏在一起,整个人像是背着一个比自己还重的胖子一般,此时再想依靠自己力量重新挣脱肃王,着实艰难。

她真的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了。

肃王的手仍然揽在她腰间,凝视着她,“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那边有官差推着水龙过来,经过他俩身边的时候,“说你们小两口的,大难不死就别在这腻歪了,有什么回家再说!”

微婳闻言,脸上更是羞得通红。她艰难地抬头,求饶似地看着他,“我,我实在没力气起来,你能帮帮我吗。”

她头脸都湿透了,一滴水珠从她莹白额头滑下,顺着鼻尖滴落,恰好滴在他的唇上。

她慌得不得了,想要将那水珠擦去,结果肃王抿了抿唇,将那带着她体温的水迹润进喉间。

他眼中带着似笑非笑的意蕴,“若你不再与我赌气,别不理我,我便帮你。”

她何曾没有理过他!每次不都是他逼得自己有所回应了吗!

她真被他气到了,想要自己挣扎着从他身上滚下来,谁知被他一个翻身,忽觉身子一轻,竟是被他轻轻松松地抱了起来。

“你不回答便是默认了。”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浑然不觉身上冰冷湿黏难受,反倒觉得心中畅快。

“我哪有!你,你快放我下来!”

“你确定?”

微婳的一只绣鞋刚才慌乱的时候被蹭掉了,幸好罗袜还在,她从小到大从没有过此番狼狈。

周围的行人都被清空,砚儿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火场里只有官兵拿着唧筒朝火舌扬水。

“那,那你别让人看见我的脸。”她胸口鼓足了勇气,伸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将头脸埋在他的胸前,只露出一只滴血通红的耳朵。

她默默的安慰自己,只要看不见她的脸,丢人的便不是她!

他胸口剧烈震荡几下,微婳埋首闷声警告:“不许笑!”

***

离花灯街不远处有一栋三层楼高的酒楼,端王正坐在三楼的雅间喝酒。

他远眺着渐渐变小的火势,看着渐渐离开视线的两人,瞳孔微缩,脸上神色变得阴鸷无比。

侍从来报,“禀王爷,他们回来了。”

“叫他们滚进来!”

几个穿着流里流气的年轻“公子哥”躬身进来,扑通一下跪在他的面前。

为首的那人颤声说道:“属下该死,原已快到沈姑娘那摊位了,谁知前面有摊点忽然着火,属下被行人冲撞散了,那火势实在太大,属下再想去寻沈姑娘,却再也寻不到了。”

着火的竹棚顷刻坍塌了好几个,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久久不见出来,想来是葬身火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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