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录+番外(39)

作者:望岫息心INTJ


夜色如水,记忆的长卷缓缓铺开,讲故事的人历历在目,听故事的人身临其境。

第32章 相纠结(中)

畅月,初二日。

云卿心念着朝露不出意外的话,应是已至玉门关外了,许是近日遇上的一桩桩一件件凶险之事使他心力交瘁。再想起那日告别的场景,明明还不到十日,却感觉已相去多时。

他捧着一卷书,坐在庭院中心不在焉地翻着,忽闻身后有人走动的声音,柔声说道:“星纪,我还不饿。”

那人并没有应答,云卿预感到来人并非星纪,于是捧着书转过身去,对上慕容璟的一袭红裙,微微展颜,对她一笑。

慕容璟的目光落在他缠着锦缎的手上,眼色一沉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云卿想起慕容琛那日与自己的约定,忙拿出早就编好的谎来:“起夜的时候不小心摔倒,按到了炭火盆。”

慕容璟将信将疑,云卿想若是她查看伤口发现是利器所伤就该露馅了,当下忙转移话题道:“这几日一直没见你,可是出远门了?”

“母亲托我出去办了点事。”慕容璟随便找了个借口。

云卿点点头,没细问。

半晌后他说道:“我住在府中养伤已有些日子,还未拜见过丞相大人。”

“不必,母亲不知道你在此。”慕容璟道,“你受伤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迟早传到静安大人耳里。”

云卿垂眸一笑:“也对。”

此刻,一侍从端着药来找云卿:“大人,您这药还没喝呢?”

云卿想起方才忘了,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从案上拿起杯子,斯须后又放下:“有点凉,帮我热一下吧。”

他本就体质阴寒,又是隆冬时节,格外怕冷。

“好。”侍从刚想端着几案往后厨去,就被慕容璟叫住了。

她径直拿过杯子,放在手里握紧一瞬,原本冰冷的药又变得热气腾腾的,递给云卿道:“喝吧,误了时辰不好。”

云卿惊了惊,她没想到慕容璟的竟然还有这本事,愣了半晌后接过一饮而尽:“谢谢。”

石子落水的声音打破了沉静,两人循声向着假山望去,慕容琛正身着玄色劲装坐在假山顶上,看戏般地望着二人。

“乐渊大人真是好福气,我二姐平日里可是最宝贝她那点内力了。”慕容琛摇头道,“本王伏低做小求了她好几次,都不肯传点给我,现在竟然浪费内力帮你热药,果然是色迷心窍,偏心至极。”

云卿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慕容璟却有些愠怒地看着慕容琛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二姐,我前些日子从集市上买到一把弓箭,特来献上。”慕容琛轻飘飘地从假山顶上飞下,立定在两人跟前,谄媚一笑,伸手奉上一把银色的弯弓。

慕容璟一手拿过那把弓,冬阳高照,银白色的弯弓愈发熠熠生辉,耀眼夺目,她端详了一会儿问道:“哪家店买的?”

“一个胡人商队那儿。”慕容琛答道。

大周推行农商并进的国策,尤其是第四代武皇英献帝登基之后,中原与外邦的贸易往来更为频繁。其中,胡人中的粟特人最擅长经商,将生意在长安做得风风火火。

而慕容琛遇上的这个商队首领,专售卖一些来自安西四镇,还有西域漠北的高档货,虽然价格不菲,但样样都是极品。

慕容琛逛集市时一眼就看中了一个胡人大汉手中的这把弓,那大汉说这是漠北一贵族女子特地定制的,可还没等到弓锻造完成,那女子便被送去和亲了。

由于锻造材料过于昂贵,一般人买不起,所以这些年来他就一直带在身边,盼着哪一天遇上个有缘人,收了这把弓。

慕容琛端详一番后,说道:“这弓我要了,先生出个价吧!”

慕容璟吩咐人取来箭,搭在弓上,她瞄准湖心的亭子,手一松,一支带着白羽的箭“嗖”的一声飞射出去,落在湖岸,亭子正中挂着的那枚玉佩微微晃动。

云卿以为她射偏了,正想着说句话圆圆场,便听到慕容琛在一旁开始叫好:“真的是一把好弓,配得上二姐的技术。”

慕容璟常年在湖心的亭中系着一块圆形方孔玉佩,日日清晨都要对其射上一箭,那枚玉佩一挂就是三年,直到有一天她终于射中了那枚玉佩。

这些年来,她只要击碎一块玉佩便会让下人收起来保存好,至今已有上百来块碎玉被封存在檀木盒中,摆放于府中的偏房。

看着越来越多的碎玉,她一直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在其数目达到一千块之前,封上这间屋子。

而她心心念念的目标,终于在这个稀松平常的清晨达成了。

侍从取来玉佩,交到慕容璟手中。

慕容璟凝视了片刻,对着慕容琛说道:“今日有你的一份功劳,这玉佩就给你做纪念了。”

慕容琛接过玉佩,塞到云卿的手里,道:“二姐,这弓是我买的,箭术却是你自己练出来的,真要算功劳不得把这玉掰碎了一人一半,不如就将这玉佩给姐……乐渊大人这个见证人。”

云卿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圆形方孔,晶莹剔透,只是在方孔的边缘,有轻微摩擦的痕迹。

他这才意识到,刚刚他以为慕容璟射偏的这一箭,不但没有偏,反而正正好穿过了玉佩的中孔。

一直以来,在他的印象中,慕容璟都是个善于琴棋书画和梳妆打扮,而今日,他却看到了她不为所知的另一面。

曾经的他,每每想起慕容璟,总是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他只是被她好看的皮囊迷惑了,她有那么多的侧室,她已经成亲了……虽然她不喜欢薛灵沢……可她终究已经成亲了……

但此刻的那枚美玉中心的方孔,一如他的心,被白色箭羽摩擦而过,生出了几分不切实际的想法来。

应该说,那日薛灵沢犀利的言语根本就不是诽谤,而是揭开了一个他自己五年来都不愿承认的事实。

他明知慕容璟早已成亲,却从未回避她的盛情邀请,他明知慕容璟风流无度,可仍会在她向花神娘娘求下姻缘时心生怒意。

若是他不喜欢慕容璟,那他早该躲得远远地不见她;

若他不喜欢慕容璟,他不会在对萧洛撒谎时脱口而出她的名字;

若他不喜欢慕容璟,他不会刻意放出自己有断袖之癖的谣言;

若他不喜欢慕容璟,更不会在她得知云澜的秘密后仍旧心怀期待。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自欺欺人,他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更不敢面对外人的闲言碎语。

不论慕容璟和薛灵沢的婚姻是否名存实亡,他一旦承认自己的内心想法,便是承认了薛灵沢口中那个不堪的事实。

一直以来,他都在无意间勾搭慕容璟。

是日黄昏,云柔站在扶梯之上修剪着常青藤。

一丫头急匆匆地跑来,唤道:“小姐,尚宫大人来了。”

云柔自出宫后还未见过纪妍。

宫中有规定,内官不可随意出宫。五品以下内官出宫,需有司宫令批准,五品以上则需武皇亲自批准。

纪妍此次特准出宫,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待她匆匆赶到,只见刚跨入府门的纪妍神色哀痛,她心感不安,上前问道:“母亲,宫里出了什么事?”

“你大哥呢,快叫他出来。”

云柔想起自己跟纪婠扯谎时说了云卿去了临安的事情:“大哥,大哥他……”

此时,萧洛搀扶着纪婠迎了上来,纪婠自娘胎就体弱,上了年纪又患上了湿寒之症,一到天寒地冻的日子,便关节酸疼,行动不便。

“姐姐,出什么事了。”

“婠婠,快把云儿叫来,阿嬗遇刺,怕是快不行了。”

纪婠听后,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下去,要不是萧洛搀扶着,怕是会立马瘫倒在地。

萧洛愁道:“这该如何是好,云儿他……他去临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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