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录+番外(129)
作者:望岫息心INTJ
站在慕容府门口,望着阿尘离去的背影,她才敢肆意流泪,一声声的感谢让她只觉心如刀绞。
因为女儿救母亲,是不需要谢谢的。
薛灵洋勾结回鹘,通敌叛国,害死薛蠡和高渐漓,她悲痛至极,哭红了眼,却无法在人前表露,只能趁着深夜人少,赶来祭拜,还要强忍着崩溃的情绪,查明真相,验尸取证。
那时候,她都不知道她的悲伤该如何丈量,是半里路外那个不能回的家,还是几千个日夜的相见却不能相认。
时隔十八年,她终于如儿时般触上了母亲脸颊,可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指尖下独留一片死寂般的冰冷。
寻了一个很蹩脚的借口,她对着高渐漓的梓宫行了九叩首,斗篷面纱下汹涌而出的泪,早已沁湿了衣衫。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猜到你是她的女儿了,因为除了她,没有人可以生出像你这般聪明的孩子。有你做我女儿,是我的福气,不管你是慕容璟也好,还是高千忆也罢,你都是我的女儿……”
慕容璟蜷缩地靠在慕容淑怀中,思绪忽远忽近。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她已经不仅仅是高千忆了,面具戴久了,就会成为皮肤,慕容府早就成为她割舍不掉的第二个家。
这里的每一点每一滴,都已刻画成了她过往二十年来的寸寸回忆,融入血肉,深入骨髓。
还有当年纪府的那个蓝眼娃娃,也许是上天在阴差阳错中弥补给她的礼物。
第106章 忆流年(下)
慕容璟记得再次见到云卿那日,是永昭六年的仲夏。
她化名千逸,女扮男装,在胜棋楼中设下擂台,一举拿下十连胜。
就当众弈客纷纷认输,陆续散去的时候,一个穿着青衣的俊俏少年用扇子敲了敲桌面,坐下对她合袖作揖,含笑道:“在下要挑战公子。”
她的心绪微微有些凝滞,眼前的少年长着一对绀青色的杏眼,睫毛纤长浓密,肤如凝脂,酒窝浅藏,同样绀青色的发丝被一根白玉簪半绾着,不禁让她晃了神。
她的记忆中曾经也有这样一个人,绀青色的头发,绀青色的眼眸,洁白胜雪的肌肤,微笑时牵起的酒窝。
她还记得那时,他常被一群女孩子欺负,躲在廊下哭鼻子。
她就跟他开玩笑说:“阿嬗哥哥,你别担心,反正我也没想好该娶谁,如果以后你没人要的话,我就娶你吧。”
高渐漓听了便责备她:“什么哥哥,没大没小的,叫小叔。”
高渐漓与纪婠年纪相仿,而纪嬗比纪婠小了将近一轮,只比千忆大了两岁,却差着辈儿。
不过,面对纪嬗这张人畜无害,又嫩又娇的脸,她实在是叫不出如此德隆望尊的称呼。
“阿忆,我母亲说我日后得进宫当官,不能成亲。”
“啊,那就算了。不过这样也好,你就不用担心自己没人要了。”
在她八岁那年,十岁的纪嬗抱了个蓝眼娃娃来找她:“阿忆,这娃娃是我二姐上个月生的,叫云儿,把他嫁给别人我不放心,不如你以后娶他吧。”
千忆趴过去打量了一番。
“这娃娃真可爱,跟阿尘一样好看。”过了会儿她又垂眸叹息道,“可我等他长大了,我都老了。”
“不老不老,等他十六了你也不过二十三,那庆历帝姬都快四十了,还找十八岁的当小爷呢。”
“可婠姑姑能同意吗?”
纪嬗道:“我二姐这么喜欢你,肯定会同意的。”
千忆又垂眸道:“可我母亲不一定同意……”
纪嬗摸摸脸,沉思了片刻道:“没事,以后等我进宫当了大官,她们都得听我的。”
说罢他从腰间取下一块一弯月牙形的玉佩:“这个是信物,我要是忘了你就拿这个提醒我。”
她将这枚勾玉看得极为重要,生怕丢了,所以一直藏在屋内的暗格里。
可还没等他长大,她就一不留神入了鬼门关,含了回血珠,成了慕容璟,成了簪星卫统领,成了风流京城的兰陵郡主,成了一个与他毫无交集的人。
有人说,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隔了十一年的幽幽光阴,她以这样的方式与他重逢,一盘棋局,她赢了他半子,却失掉了整颗心。
后来,她让慕容琛骗着千悦拿回了那枚勾玉,却只能将它从高府的暗格中藏到慕容府的暗格里,她没有勇气拿着这枚玉佩去找纪嬗,甚至不敢有半点念想。
除却借尸还魂这点解释起来太过离谱,就算纪嬗能接受,可她有资格吗?
她是大周有史以来都察院谏官弹劾次数最多的皇室成员,杀夫养小爷,逛青楼玩小倌,在外早已声名狼藉。
哪怕他不介意这些,可她簪星卫统领的身份本就危险重重,她根本就保证不了自己不会给他引来祸端。
但她又不想放弃他,更不甘心将他拱手让人,所以她总是与他保持着一种似远似近,若即若离的微妙关系,却又在快要陷进去的时候回归理智推开他。
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果敢利落,绝不拖泥带水的人,可唯独在面对他的时候,她总是处于左右摇摆,踟蹰不前,徘徊不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境地。
作为只忠于皇帝的簪星卫统领,她兢兢业业,尽忠职守,传送了大量情报,揭开了无数真相。
却唯独隐瞒了两次,每次都是因为他。
一次他与纳兰昔垚的假婚,而另一次则是云澜的真实身份。
其实一开始她就知道云澜与他并非双生子,从当年纪嬗抱着他来高府找她的时候,从她还是高千忆的时候便知道。
“云”是纪氏嫡系第六代的字辈,若纪婠还有别的孩子养在临安,怎么会叫他“云儿”而不是“清儿”呢。
薛灵沢死后,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同他在一起。
所以她一直在等一个时机,等拿下广平王一党,等下一任簪星卫统领上任,她要放下一切枷锁,向他提亲。
可惜还没等到,就传来了他要与纳兰昔垚成亲的消息。
那夜,她来到纪府,逼他退婚,可他一句“若是我退婚,兰陵郡主能娶我吗?”,将她噎得哑口无言。
哪怕她心中已有计划,可在这计划完成之前,她无法告诉他,更无法给他保证,因为她不确定这个计划完成还需要多久,更不确定在这风云诡谲的权力之中,她是否有命活着回来。
不敢回答,更不敢给他保证,因为她怕自己会食言。
后来,楚宁鸢设局揭发纳兰昔垚和司徒楠,她明明已经猜到了楚宁鸢的计划,正打算告知他。可当策马行至半路,她突然犹豫了。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闪现。
只要此事一日不被发现,那他与纳兰昔垚便永远是名义上的夫妻,哪怕她计划完成,功成身退,也与他再无可能。
她已经帮纳兰昔垚瞒了此事,也算仁至义尽,哪怕东窗事发,也非因她而起,怪就只能怪纳兰昔垚自己运气不好。
况且,在千尘求那免死金牌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只要在东窗事发后及时通风报信,也能保下纳兰昔垚的命,将后果降到最轻。
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后,她拉动缰绳,调转马头,返回慕容府。
绯色的长裙随风飞舞在秋日的长街上,宛如一株反季而生的牡丹,在秋高气爽的露月,肆意绽放,却因为沾了晨露,平添了几分娇艳欲滴。
“云儿,对不起,我这一生牵绊太多,从没真正为自己活过,我就自私这一回,不要怨我……”
再后来,他发现了她簪星卫统领的身份,冒充她引诱广平王起兵,却因为强行催动仙阵,受了重伤……
那日在冬夜的屋顶上,她第一次推心置腹地对他表达了自己的心意,他以为那番话是天时地利人和下的情之所至,殊不知那是她埋藏了多年的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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