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录+番外(119)
作者:望岫息心INTJ
阳光散落在江南的田田莲叶上,远山浩渺,万里无云,心情也格外舒畅。
小舟靠了岸,她带着他进了一处画楼,寥寥几笔,将那水光潋滟的西子湖拂于宣纸之上。
“妻主,你这画那么好看,不如就送给阿鸢了吧。”他端详着她的作品,虽对书画一窍不通,可只要是她画的,他都想当做珍宝藏起来。
“这不过是些随手画的草稿,既然要送,自然要送最好的。”她选了这画坊中最好的画纸和卷轴。
“妻主,画那边的塔怎样?”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极目望去,莹白的指尖在晴空下变得半透明,指尖尽头,正对着一座古朴典雅的建筑——雷峰夕照,碧波荡漾。
她微微一笑,转身进了屋:“这雷峰塔的景致虽好看,却是人人可以共享的。既然是送给阿鸢的礼物,必是要绘上这世间最独一无二的。”
“最独一无二的?”他默默思忖着,世间到底有什么是最独一无二的。
她找了张椅子,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这世上不会自然再有第二个楚宁鸢。”
他坐在原处,嘴角噙起浅浅的笑意,到最后脸都僵了,可他还是淡淡地笑着。
待她放下笔后,他才起身去看那画。
“妻主,阿鸢方才明明是笑着的。”画上的人虽与他相似,却面无表情。
她怔了怔,笑道:“我绘人像不如绘景物那般得心应手,若是将这笑容绘上,怕是没如今这样好看。”
确实,虽然不笑,可画像上的样子比他本人倒是还要好看上几分。
他又将目光停留在画中人的眼睛上:“妻主,为何这瞳色带着金?”
她凝了凝神,片刻后解释道:“因为方才日头正盛,隔着窗楣照了进来,将你的眼睛照得有些……琥珀色。”
他满意地打量着那幅画,像收藏稀世珍宝那般收了起来,一直挂在住处最显眼的位置。
而在见到司徒楠的那一刻,他才后知后觉。
画上的人不会笑,是因为司徒楠不爱笑。
画上的人眼眸泛金是因为司徒楠是琥珀异色瞳。
画上人比他本人好看,并非作画人的技艺高超,可以让将画像修饰得优于本人……
而是因为她画的根本不是他,作画的那一刻,她只不过将他当作替身,当作一个参照物,脑海里想的却是千里之外的另一个人。
那日之后,他性情大变,唯独在见到昭宁帝的时候,才会装出恭顺的模样。
他不想恨她,所以只能将内心积蓄的恨意全都汇聚到紫霄宫的那个人身上。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顺着蛛丝马迹查到了司徒楠和纳兰昔垚的奸情,于是设下那场鸿门宴。
那日过后,昭宁帝再也没有去过紫霄宫,可是,也再没有来过重华宫。
他唯一一次见到昭宁帝,是在几个月前的除夕宫宴上。
她刚刚平息了一场叛乱,眼底带着疲惫,全程面无表情。
转身离开那刻,眼神恰巧从他身上掠过,只做了一瞬的停留。
“羽哥哥,为什么陛下再不愿见我了……”他一直以为,只要他将司徒楠从她心里踢出去,他便可以取代他。
可是他不明白,什么叫唇亡齿寒。
一开始,她一掷千金买下他,就是因为紫霄宫的那个人,而如今,她对他避而不见,自然也是因为那个人。
昭宁帝每每看到这张相似的脸,便会想起那个人背叛她的事实。
南宫羽伸手理了理他散乱的发髻,眼眸中雾气翻腾:“陛下让我送你出宫,你才十九岁,还年轻……”
也许她也有愧疚吧。
“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回江南后,忘了她。”南宫羽的声音中带着哽咽,“这两年,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
楚宁鸢离京的那一日,天恰好放晴,风拂过树叶,吹落了一场小雨。随着那载着少年的马车逐渐行远,这场灿烂瑰丽的梦,终于落幕。
昭宁帝下了朝,看到南宫羽正站在紫宸殿外候着。
“阿羽,何事求见孤?”
南宫羽躬身行了个礼:“陛下,阿鸢今晨离宫了。”
昭宁帝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又平稳地端起,轻抿了一口后道:“他可留下什么话?”
南宫羽抬眸看了眼昭宁帝,双手奉上一卷画轴,又垂眸道:“他说陛下有一样东西落在他那儿了,让臣代为还给陛下。”
这宫廷字画千千万,昭宁帝早就记不清她赏赐过什么了。
接过画卷,拉开卷轴,目光停留了片刻,画中的男子神情肃然,琥珀色的双瞳美得有些摄人心魄。
昭宁帝缓缓合上了画卷,动作有些僵硬,犹豫了一瞬后,还是丢进一旁的香炉中。
松手时,她仍保持着满不在乎的神情,但就在缩回手的瞬间,她的右眼涌出了一滴清泪,以大步流星的速度滚落鼻梁,滑过唇瓣,最终落在凰椅的扶手上,渗入精雕细刻的纹样中,隐没于无声之间。
黄粱南柯,浮生若梦,全部都是假的。
第98章 醋意起(上)
当侍从们去罗裳坊取回衣裳时,云柔直接傻了眼:“大哥,你是有三头六臂吗?”
“什么三头六臂,胡说八道。”云卿不客气地斥道。
“那你买那么多衣服干什么?”云柔一件件地翻看着。
“还不是那慕容璟,竟然嫌弃我装穿着风格单一,没有新鲜感。”皋月的天已算得上炎热,云卿坐在一旁不停地扇着扇子,“你帮我挑一件,我今年生辰同她出去的时候穿。”
云柔眉头一皱:“生辰,同她出去?你不跟我们一块过?”
云卿愣了愣:“年年都跟你们这几个一块,太没意思了,今年想换个玩法。”
云柔瞪了他一眼,甩下一句“重色轻友”后,阔步而出,头也不回。
“哎,你还没帮我挑呢!”云卿收了扇子想要追出去拦,却被云裳横亘一角,差点摔倒,他低头看看云裳,用扇子指了指它,咬着牙蹦出一句,“重色轻友。”
云卿的生辰是在皋月的廿九日,由于那年皋月并无三十,因此那日也就成了晦日,仲夏的最后一天。
当他出现在慕容府门口的时候,门口的护卫的眼睛定了定,恰巧一阵风吹过,浅香入鼻,心神不由地荡漾,忙撇开了头去。
其中一护卫轻咳了一声,垂眸上前道:“大人里边请。”
云卿摇着扇子漫步至慕容璟的住处,此时的慕容璟正坐在纳凉的亭子里抚着琴,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慕容璟正儿八经地抚琴,而不是像之前几次那般随意拨了两下便停住了。
随着他的迈步,琴音由远及近,远时缥缈,近时悠扬,直到音停声落,更觉回味无穷。
这袅袅琴音,竟带着点似曾相识之感。
慕容璟是习武之人,耳力很好,手中的动作尚未停下,就早已察觉到他来了,一曲完毕,才缓缓转过身去。
云卿还沉浸在琴音中,看到她转身才缓过神来,不经意地对她笑了一下。
可慕容璟的表情却在刹那之间经历了赤橙黄绿青蓝紫,最终变得阴恻恻的。
云卿有些发怵,心想自己刚才就站在这,什么都没干,应该不至于惹到她吧。
他忽地想起慕容璟那该死的胜负欲和那高调的个性,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旋即收了扇子拍掌道:“王姬琴技出众,在下叹服。”
说完了,慕容璟的脸仍阴着。
难道还不够到位?
他思考了片刻,又道:“王姬再来一曲。”
还是没反应。
云卿打量了她一瞬,脑中飞速旋转,继续奉承:“王姬今日真美……”
说完又发现有漏洞,忙改口道:“王姬真美,今日格外美……”
这下总该没问题了吧。
他等待着慕容璟的神色缓和下来,却见她猛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都不能算走的,应该是用了轻功,近乎漂移般地落在了他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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