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桥(63)
作者:蚕丝如故
柳依尘点头,随即意识到不对劲。陈姑从不是怨天尤人的性子,出了事,也不会第一时间责怪他人。
姑姑是爱护她的长辈,有事总是站在她前头。
她想了又想,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为,是姑姑出事,自己才被人趁火打劫。
如今看,应该是她被人盯上,才连累姑姑。
姑姑这是在警告她,有人在算计她!
因果的位置忽然颠倒,柳依尘一时间有些慌乱。“谁要害我?”
为何要害她,为何要选中她来开封,为何要逼她去偷窃?
柳依尘惊悚起来,七娘忙劝她冷静。
“慌什么,你不如想想,你身上有什么是可以让人图谋的。”
楚娘见地瓜烤熟,迫不及待拿了一只出来放凉。“眼下看,能图谋的,不就是你与白墨存的关系么?”
柳依尘更加不懂:“这有什么能图谋的?”
第八十章 两厢对比引众怒,公道背后是人心
柳依尘隐隐觉得害怕,比自己想象的复杂得多。事情必然与白墨存有关,有没有一种可能,在白墨存算计其他人的时候,也被别人算计着。
那自己作为一枚棋子,所谓盗窃账本,难道是最浅薄的一个作用?
自己被千辛万苦弄进开封城,还有什么价值?
七娘没有办法给她解答,楚娘认为或许应该去找白墨存好好商量一下。
柳依尘也这样想,打算天黑便去。
谁知夜里七娘高烧,柳依尘只能放下这些事,专心照料她。
待到第二日缓过劲来,想去找白墨存商量此事,却发现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姑姑的案子。
不仅如此,人人都在争论,说朱长安杀人案那么快就能告破,可陈姑的案子没头没尾,多年以前就判过刑坐过牢,为何无缘无故又被抓回牢里,至今还没有给出结论,是不是说明老百姓的命,就是比不得衙内的命值钱。
老百姓哪怕什么错都没犯,也能说抓就抓,毫无安全?那老百姓如何能安生过日子?
消息传播的很快,不过一夜功夫,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些事,人们甚至也顾不得四处乱飞的鸽子,是如何在人头顶上拉屎。
有人越说越激烈,甚至跑到大理寺门外丢烂叶子烂鸡蛋,高声辱骂。
还有读书人写了诗文质问大理寺,质问开封衙门,平民百姓的命,是否就能轻易践踏?
一时间舆情激愤,连带宋寺卿都被人扔烂菜叶子。
不过他也不气,反而乐见其成。
若是能重新将朱家人拖下水,对旧党未尝不是一种打击。
旧党的人当不起这份职责,自然由新党的人来。
朝堂上闹得也厉害,权知府被重重施压,要求他三日内破案成功,此事无论如何要给世人一个交代。
朱家又被训斥,朱文梓被训斥教子不严,罚俸半年,闭门思过一个月。
朱文梓憋屈胆怯忍下来,可下朝便偷偷地去见陆纯直。
朱火提着晚膳进门,瞧见朱长岁还在忙,便摆好饭菜,等差不多才道:“官人歇一歇,吃过晚膳再看公文。”
朱长岁看一眼天色,放下手里的公文,走到桌前。
瞧见碟子里的樱桃肉,顿了顿。“怎么想起做这道菜?”
“想着您今日高兴,定是会想吃这道菜的。”
朱长岁笑起来:“你怎知我今日高兴?”
朱火斟酌道:“陈姑案如今人尽皆知,那些传闻已经如您所愿的散播,我想您定是高兴的。”
朱长岁时拿着筷子夹了一小口樱桃肉,在嘴中咀嚼几下,肉质鲜嫩,带着果香。他将樱桃肉咽下,深色淡淡:“樱桃肉火候还不够。”
朱火惊讶,很想跟着品尝一口:“不能吧,还是吴厨娘做的,怎么会差些火候?”
说到一半,朱火猛然想起什么,惊讶的看着朱长岁:“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证据不足,火候还不够,现在不到收尾的时候。”
朱火:“只要您确定那人是谁,这要找到证据,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他一个瞎子,还能翻出您掌心去。”
朱火不太看得起白墨存,还是认为一个瞎子没多大本事。
朱成岁看出来朱火的不屑,却没去纠正什么。只问他:“柳依尘找到了吗?”
“寻到了,人在梅花巷附近出入过,具体的位置虽不知是哪一家,不过她频繁出现在白家与开封衙门,要找人倒也不难。您要见见她吗?”
朱火以为,柳依尘既然活着,又闹出这样的事来,断然不会轻易离开开封。他倒是更担心,有人要杀人灭口。
随即又觉得奇怪,背后的人连蒲君都杀得,为何不杀了柳依尘?
“杀蒲君,是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不杀柳依尘....那是因为瞧不起她,并不觉得她能有什么用。又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留着她还有其他作用。”
柳依尘还有什么作用?
朱长岁暂时想不到,不打算纠结这个,转而问起说书人的事。
陈姑的事传播的这样快,离不开有人刻意散播。
通常这类散布消息的人,不是酒楼茶肆的说书人,就是那些爱探听各路消息,传播流言的三姑六婆。
而要将事情说的绘声绘色,人尽皆知,最好的传播者,莫过于说书人。
“小的的确找到一个说书人,那人跟我说,曾有个瘸腿的男人找到他,给了他一些钱,要他到处散布陈姑冤枉的消息。务必要将陈姑的悲惨,说的绘声绘色,引起世人的同情,如此一来....”
朱火顿了顿,朱长岁让他不用顾忌,直接说,朱火才道:“有一帮人专门说陈姑的可怜,又有一帮人专门说小郎君的嚣张跋扈。说大官人权倾朝野,官官相护,官家都奈何不了他。两相对比之下,世人便更同情陈姑。越发认定开封衙门腐败无能,坑害百姓。”
如此这般,城里有正义感的读书人,都忍不住写文章抨击,想为陈姑讨公道。
朱长岁笑:“我还当他瞎了眼,无心于凡尘俗事,只闷头过自己的日子。没想到他悄无声息,玩了这么一把大的。”
白墨存,还是那个白墨存。
对于他的话,朱火实在不知如何理解。
朱长岁又自言自语之后,才问他,“你说如有一个人,害得你家破人亡,父母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你又瞎了眼,你会怎么做?”
朱火光是听便觉得火冒三丈。“若是小的,再不济也要拿刀冲到仇人家里去,狠狠捅上那人几刀,与他同归于尽才是。”
匹夫之怒,血溅五步。
可那不是匹夫,那是白墨存。
当年若无权利之争,他父亲定然身居高位,他会金榜题名,成为开封城里炙手可热的贵公子。
而自己,会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仰望他的光芒。
朱火顿了顿,略有不解,“可他已经瞎了,还无权无势,就算要复仇,只怕连方向都找不到,如何能报仇?”
便是仇人死在眼前,只怕也看不见。
朱长岁这番话几乎是直白的告诉朱火,背后算计一切人,就是白墨存。
朱家,也的的确确做了对不起白家的事。
可朱火是朱家的奴才,是朱长岁最忠心的长随,于情于理,自然是站在自家官人这边。
所以他看待白墨存,带着戒备之心,并无同情。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但我知道,是时候反击了。”
第八十一章 知身份赵叔神情异常,被抓捕白墨存从容应对
白墨存正在家练字,赵叔见他闭着眼睛也能写出结构完整的字,深感惊讶。
这几个字虽然笔法如稚童,但在全然看不见的时候,能写出这样的字来,足见他的毅力。
想到此处,赵叔就忍不住叹气。若是他家官人没有眼瞎,那该有多好。
这般想着,他端着茶走进去,让白墨存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