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桥(45)

作者:蚕丝如故


朱文梓看着儿子义正言辞的模样,忽然觉得害怕。他手抖的厉害,那些逼迫儿子的话,竟是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朱火亲自将人送出去,看着朱文梓的模样,朱火觉得这事儿怕是没完。

外面开始下雨,朱长岁站在葡萄架下,任由雨滴落在头上,半晌才进了屋子。

前脚进去,后脚便下起倾盆大雨,噼里啪啦的雨水,朱火心头只觉得风雨交加,让人心慌。

“官人,大官人定是不会罢休的。”

朱长岁却冷笑起来:“他一定隐瞒了什么。”

朱火没明白,只觉得自家官人的神情略微古怪。“官人这话是何意?”

“他是吏部尚书,朱长安的事他若是知晓,想处理干净有很多法子,为何非要我出手?”

朱火想了想道:“或许您的职位,办这件事更顺手?”

毕竟是大理寺少卿,这样的人命官司,到最后少不得要由大理寺经手。这里面的门道,吏部尚书,如何比得过大理寺少卿?

朱长岁摇摇头,一双清冷的眸子盯着屋外的雨,雨太大,院子里的葡萄架都被大雨遮挡,变得有些朦胧起来。

他忽然收缩瞳孔,紧张看着朱火:“除非,他自己也牵涉其中?”

是的,一定是这样,父亲也牵涉其中。从周家那里得来的消息,让朱长岁一直有揣测,周家必然是被人盯上了。他虽然还没查到真相,但是那些蛛丝马迹不会出错。

军粮赚不出那么多钱财,张博梁的死,也不仅仅是因为倒卖军粮。朱长安与张博梁的遇见,也不是巧合,更像是早就有算计。

一个朱长安有什么值得算计的,真正值得算计的,是朱家,是朱文梓。

朱长岁手止不住的颤抖,父亲他到底做了什么?

胡军巡被放出来了,胡娘子见他没有缺胳膊少腿,当即忍不住哭出来。“你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惹出这样的祸事?”

胡军巡却笑:“娘们儿家家的懂什么,都是差事需要,你不要害怕。”

胡娘子气的给了他两拳,结果正好打在伤口上,胡军巡疼的龇牙,胡娘子忙关心他疼痛与否。

胡军巡给她擦眼泪,让她别伤心,自己没事。胡娘子气不过,却也高兴他平安回来,忙去灶上准备好吃的,给他补补。

自从胡军巡被抓起来,何东就一直忐忑不安,他不知道朱长岁的话是否靠谱,可朱长岁给的消息太重要,他需要这个消息,所以宁可赌一把。

好在人出来了,何东的愧疚也少了很多。

何东提着酒菜上门叨扰,胡军巡却领着人去了小船上。

刚刚下过雨,河水浑浊,可雨后天晴,远处的晚霞实在醉人。

小船缓缓驶出码头,码头上嘈杂的人声也渐渐远离。

何东心情忐忑,胡军巡也开门见山。“何老弟知道我跟东兴楼的过节了?”

何东没想到他如此直白,倒显得他是个龌龊小人来。他顿了顿,道:“哥哥想报仇,何至于要隐瞒我?”

胡军巡笑着给他倒酒,竟然没有一点难堪。“这事儿我隐瞒你,是我不对。可是弟弟想想,我当时给你的法子,是不是最好的脱困之法?”

何东无法反驳,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那地确是他最好的选择。可胡军巡的隐瞒,却让这场友谊,硬生生多了污点,令人不那么痛快。

“这事儿是我对不起哥哥,我不该.....”

胡军巡打断他的话,笑道:“弟弟不曾对不起我,我当日既然敢算计,自然做好了被拆穿的准备。水至清则无鱼,我只能说,我倒霉,不是因为我的这点小算计。”

“哥哥这话什么意思?”

“弟弟何必隐瞒,想来朱长岁已经告诉你,我对你的种种算计。他的猜测没错,我不仅算计了你,还算计了他。”

何东被他的话镇住,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他怎么做到,在经历这些事情之后,还跟自己坦诚相见的?

“弟弟想来已经知道周家倒卖军粮的事,那你想不想知道,张博梁到底是被谁杀死的?”

何东紧张起来,什么意思,他查得这么辛苦,从外室查到赵有德的远方亲戚,又查到瓷器店,眼看着要接近真相,胡军巡却说这个话,难不成早知道真凶是谁,那为何一直看着自己傻子一样兜圈子查人?

何东内心生气一股怒火,他这是将自己当傻子耍弄么?

“我也不知真凶是谁。”胡军巡却笑道,何东听完只想骂人。

“哥哥这是要兜什么圈子?弟弟愚笨,比不得你们这些聪明人,还请哥哥给个痛快。”

第五十八章 忆往事胡军巡叹气,知内情何东震惊

胡军巡让他莫要生气,给他倒了一碗酒,缓缓与他道来。

“这件事儿,要从.....永安之战说起。”

一条鲤鱼跳出河面翻身,白色的鱼肚在渐渐暗沉的天色里,白得刺眼。船夫打了几条鱼,正在船头杀鱼,红色的血水顺着河流渐渐飘远。

胡军巡记得,那天战场上的血,比这多的多,好像怎么都流不完的样子。

空气里有兵刃砍杀的声音,有战友痛苦的惨叫声,但更多的是绝望的声音。

原本该五号送到的军粮,整整晚了十日,那十日,他们这些运粮的一直焦急的等待,好不容易等到了粮食,发了疯一样赶往永安,却什么都晚了。

城已破,二十万军民全部战死。他们试图挽救什么,却像那条被船夫拍死的鱼一样,连残喘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一面抵抗一面逃命。

后来怎么逃走的,军巡已经记得很模糊。他只记得疼,哪里都疼,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灼热的要命。

明明那里,下起雪,冷的很才是。

“我们一百多人去送粮,最后粮食烧了,人死了,活下来的不足五十人。”

胡军巡那时候职位不高,他不明白自己按照命令做事,最后怎么会落得个贻误战机,贪生怕死的骂名。

明明是朝廷的军粮来晚了,明明城破的原因不是他们,怎么最后这黑锅,要活着的他们来背?

有时候,他恨不得死在战场上的人是自己。可后来他才知道,白墨存说的对,他们活着,才是一种幸运。

何东听他说着往事,猜测道:“你是想说,朝廷当年就有人贩卖军粮,才导致贻误战机,所以你才跟东兴楼的人过不去?”

要是如此,那也说的过去。

胡军巡却摇头,哪里这样简单呢。

“我们活着回来,并不是立刻就能回到开封的。那时候西夏人势如破竹,一路打过来,我们都存了戴罪立功的心思,所以在后面的战役上,奋战抗敌。”

好在他们的反抗,阻止了西夏的脚步,西夏退兵了,他们也苟延馋喘的活下来。

可活着回来,却并不好过。永安城死了二十万人,这是先帝最大的污点。费尽心机的革新政策,因为这场战争的失败,变成了一场笑话。

原本有功劳的人,也没了功劳。

胡军巡回到开封,别说拿到俸禄,有官职等着他,他差点因为没钱,带着老婆孩子去要饭。

“那后来.... 你怎么.....”

“我如何到开封府当了军巡?”胡军巡喝了一杯酒,讥笑道:“自然是有人帮了我,不过如今你也知道了,这人情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人家帮了你,欠下的人情债,你总要偿还不是?”

“谁帮的你?”何东目光灼灼,迫切想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

胡军巡笑:”你也认识的。“

”我也认识?“

“对,张博梁。”

何东惊骇起身,脑袋撞在船蓬上,让船身摇晃的厉害。胡军巡让他赶紧坐下,莫让船翻了。

船夫已经煮好鱼汤,一瓦罐鱼汤端上来,鲜美的很。

胡军巡自顾自倒了一碗鱼汤,对船夫喊着,这味道真是极好的。船夫笑笑,继续钓鱼,并不打扰他们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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