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桥(22)
作者:蚕丝如故
赵叔点头:“谁说不是,我好奇去问了问,你们猜,衙门的人怎么说?”
他神神秘秘,等着人家猜。柳依尘不想破坏他的乐趣,于是猜是不是衙门想趁机捞点好处。赵叔得意摇头,直说不是。
白墨存跟着凑趣:“是不是想留着尸体引出凶手?”
赵叔还是摇头,见二人实在猜不出,这才得意笑道:“我起初也是这般以为的,结果衙门的熟人告诉我,不是他们不想归还尸体,而是上面有人发话,说尸体不能给。我寻思,莫非是要利用尸体找到凶手不曾。谁知那熟人跟我说,是上面有人跟张博梁过不去,不想让他入土为安。”
这结果柳依尘是万万没想到的,“人都死了,还有什么仇怨,非得让人死都不安宁?”
第二十八章 老掌柜畏罪自杀,何官人追查到底
赵叔哪里知道,张博梁还与谁有恩怨。他只是叹息摇头,觉得张博梁是个注定短命的。
当初还以为他运气好,大家都是去运粮,偏偏他忽然不舒服,留在营地没去,虽然发烧几天,但是躲过一劫。
后来因为回到开封,又花钱打点,不仅没有遭殃,还加官进爵,得了个武散官的名头。
赵叔还曾感概,张博梁命好,谁知人没死战场上,死在繁华的开封城里。
“官人,你说他是不是被仇家害死的?”
白墨存摇头,笑说不知。柳依尘觉得他有所隐瞒,他听说仇家的时候,分明顿了一下。赵叔又说起张博梁的娘子是个厉害的,丈夫死了,孩子还没及冠,家里如今全靠她一人打理。
不管外面的人怎么看,那位张莫氏,如今就是张家的顶梁柱。等再熬一两年,儿子考上进士,好日子就能到了。
夜风习习,空气里有花草的香气,也有夏日炎热的余温。柳依尘点了灯,在厨房里清洗碗筷。
赵叔从井里捞出浸过的樱桃,递给白墨存。“这是最后一茬樱桃了,过了这几日,市面上便没了。”
“没了樱桃,还会有桃子,荔枝。总有合适应季的瓜果,能让你过嘴瘾。”
赵叔却摇头:“桃子是桃子,樱桃是樱桃,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只是水果而已,柳依尘觉得这二人打哑谜,却不知什么意思。
何东在小食店等,等来的是东兴楼掌柜自杀的消息。
胡军巡一碗酒灌下去,叹息一声:“弟弟,这事儿怕是要到此为止了,人家把什么罪都承担了,你我再想查,也是不能的。”
何东的状纸递上去,朱长岁看见人证物证,第一时间就捉拿了朱长安。
他够狠心,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硬是让人鞭笞了朱长安五十鞭子。
按理说,笞刑其实算是比较轻的刑罚,可以用竹板子打,下手也有猫腻。若是使了银钱,衙役们能将伤害控制在表皮。
可朱长岁为了显示公正,硬是逼着衙役动了鞭笞,鞭子抽下去,那一条条血痕,真是要了朱长安半条命。
这件事何东无法再追究,自然要咬着东兴楼的事不放。东兴楼的事朱长安是无法插手的,涉及人命,上头要他避嫌。
可何东还是动作慢了一步,等胡军巡带着人去抓人调查时,东兴楼掌柜已经畏罪自杀,不仅如此,还留下遗书,承认了自己的所有罪行。
“事情跟我们之前预料的一样,如果按照我们之前的算计,小贩一死,东兴楼会把葛账房的事,都推到小贩身上去。那时候,我们其实能脱身的。”
正确来说,是何东可以脱身。可偏偏事情有变,竟然有人给了赵有德一封关于账册的信,诬陷其他人。
事情一顿波折,就成了眼前的局面。何东至今不知,信的事是谁做的,但眼下,东兴楼掌柜交代,自己因为跟葛账房有债务纠纷,本想趁着人意外死亡弄走债条。谁知派小贩去寻找债条,那小贩得了债条想趁火打劫。
不仅拿着债条威胁他,还想逼迫自己将女儿嫁给小贩。
掌柜的一时情急,假装是小贩的家人,给小贩送饭的时候,弄死了小贩。
何东听完只想大笑:“这样漏洞百出的遗书,权知府能信,大理寺能信?”
别的不说,就说那么一点钱财,葛账房都死了,掌柜的还担心什么债条?
再说,债条的事,别人不清楚,他们还不清楚么,那原本就是假的,结果掌柜的居然承认了。
更重要的是,区区一个掌柜,竟然能顺利混进开封府的大牢。那小贩可是被严加看管的,一个无权无势的掌柜,想进去就能进去?
胡军巡嗤笑,给何东倒了一碗酒,“弟弟,我今日去衙门,你猜上面怎么跟我说?”
“怎么说?”
“上面说,让我走个过场就行了,别影响人家做生意。”胡军巡笑得摇头:“两条人命,哪怕是有罪,可在他们眼里,还比不得酒楼里的生意要紧。”
开封城里权贵多如牛毛,区区一个小贩,一个掌柜,算得什么?
何东也跟着笑,眼里带着泪光,心酸无奈。“何止他们,我就算有官身,不也是想打就打么?”
二人竟然哈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在说什么荒唐的事。可怜可悲又可笑,最后一人一碗酒,洒在窗外的泥土里,算是祭奠这两条亡魂。
酒过三巡,胡军巡逮着机会问他:“那弟弟接下来要怎么做?就此收手?”
若是收手,那也符合他们之前的策略。本就是为了摆脱困境,才出的下下策。
何东却摇头:“不,我那日见识过赵有德的外强中干,算是明白一个道理。我这样的人,只要退一步,人人都要往死里作践我。可等我无所畏惧了,那他们就要害怕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道理他如何不懂,可真遇到事,被逼到这一步,他才终于领悟这句话的分量。
胡军巡瞧他这模样,暗自点头,心道白墨存算计的真准,尝过挺直腰杆的甜头,何东再也不会回去做懦夫。更何况,他本就不是个安分的。
真要没有野心,怎么不自请外放,去外面做个小县令,比在开封逍遥自在。
可留在开封,机遇更多,升迁的机会也更多。
“可上面要收手了,你能怎么办?”
何东笑:“罪他是承认了,可张博梁的死因却还没查明白呢。账册的事......”他看看周围,这位置偏僻,微弱的烛火下,光线黯淡,是人是鬼,谁也分不清。
“账册的事,必然还没结果。我们只要顺着张博梁的死查下去,不怕挖不出背后的隐秘。”
他志在必得,再不肯被赵有德之流压制,唯一的法子,就是爬上去,拥有更多的权利。
胡军巡饮一口酒,试探的笑问:“听你的意思,似乎有头绪了?”
何东浅笑,压低声音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有两个衙役,捡到过朱家标志的玉佩么?”
第二十九章 陈年旧怨牵人心,一死一伤恨不尽
那时候,何东还谨小慎微,怕自己惹麻烦,劝两个衙役将玉佩上交。东西没到胡军巡手里,他自然不知。这件事,还是何东无意间提起他才知道。
胡军巡后来暗中打探过,两个衙役上交到寇推官手里,在那之后就没了消息。胡军巡怕打草惊蛇,没有追查。
何东神神秘秘道:“那玉佩我见过,不是别人的,正是朱长安的。据说他八岁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朱家老太太进宫时,太皇太后听说此事,便将一块高僧祈福过的玉石赏赐给朱老夫人。老妇人回来之后,将这玉石雕刻成一尊玉佛,在家中供奉。而剩下的边角料上,特意雕出一块给朱长安镇邪。”
何东之所以认识,也不是他跟朱家人结交,而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当铺见过。那时候他窘迫,还没考上进士,囊中羞涩,拿着书本去典当,恰好遇上年轻傲气的朱长安,为了请友人吃酒,来典当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