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什么又是大公无私，什么是自私呢？”

“你说庇佑苍生，难道自己不也是苍生之一，庇佑自己难道就是自私？古有舍一人保千万人是否应当之辩论，众说纷纭，在为师看来全是狗屁。”

“舍身或保己，何须他人评置来活？怎么畅快怎么活，随心而行，任由后人如何想，千古骂名和名垂青史，有何关系？”

“你师兄莽撞，思虑往往不周全，干些事情都是一副狗性子，屡教不改，我虽怒骂却未失望，而你，我知晓你从小所历，曾见人心鬼诡，渡艰难至今日，我为何要你有一颗舍身为苍生的善心？”

“为师从不苛求你们如何，只要你们对得起自己的本心，不失勿忘，便是为师最满意的弟子。”

裴夕禾身躯震颤，她少有脆弱情态，此刻却眼眶微红。

赵晗峰接着道：“人心善变，何来真正的大公无私，做心中想做，无愧天地自己便可，小徒儿啊，为师压制境界不飞升而去确实是为了此方世界。”

“全因我出生此界，得传承，获造化，我不在意生死，愿与之同存亡。”

他们上一元刀一门三杰，个个都是资质天赋绝世之辈，赵晗峰在见长生千载，若欲突破，静心修个几十年，便可窥见仙路羽化而去。

可天地宗师于天机门得知神州将逢大劫，故成立长生天极殿，只为竭尽全力护佑此界。

他们在此之前或有恩怨摩擦，恨不得置其为死地，可依旧同心协力，维护世间安宁千百年，暗地根除层出不穷的邪种和邪修。

这就是人性的复杂，内里蕴含神性和魔性，可因私利而争斗，又可为大义共赴。

赵晗峰看透了，他的小徒儿是怕。

她怕自己师兄师傅的不认同，怕因为自己的选择同他们截然相反而不被接受。

他们已成了裴夕禾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她所拥有的看似多，却也少，所拥有的温暖，不舍放下。

“师傅曾跟你说过，我看的出来你性子已定，不愿意沾染麻烦，若是遇到危难，需得你殊死相争，飞蛾扑火，我只希望你能逃得越远越好，越快越妙，独善其身就是我对你最大的期许。”

“但你若是犹有余力，我便希望你能有为苍生拔刀的气魄和胸怀。”

“你，现在懂了吗？”

裴夕禾骤然跪于地面，朝赵晗峰一拜。

“徒儿受教。”

赵晗峰一笑，他知晓昆仑内外峰之分，各自所授不同，这是大宗门的弊端，在师资力量有限的情况下只能以内外峰之线划分资源，择良木而雕，无人可说其错端。

但终究会有如裴夕禾这般的沧海遗珠。

在昆仑外门未能给她一个足够良好的环境，从而影响其思维成长，限制其前途。

他当初收徒是看重裴夕禾的刀道天资，玉汝于成，加以引导必定成就非凡。

却也是因为她在逆境中舍弃的果敢决意，从昆仑逃来万重山，坚韧不屈，竭力攀登前路。

师徒之缘便是自那一刻开始的。

修仙一路的师徒缘分比父母亲缘更甚，裴夕禾这个徒弟，他以长者的宽厚一点点散去了她曾有的担忧。

裴夕禾身上的气韵渐浓，法力不自觉地开始翻涌上涨，狐狸从她的肩头跃下，落到了一旁，以防自己被其法力回荡波及。

赵晗峰眼中满是欣慰之色。

小徒弟从仙刹归来，实则一身修为已到元婴之最，如今心境豁达，合该化神了。

她站起身来，对着赵晗峰和赵青塘笑道：“师傅师兄，我又要闭关了。”

赵晗峰摆摆手，眼中满是自豪之意：“且去吧。”

裴夕禾接着说道：“徒儿还有一事相求，这白狐与我在仙刹之中同生共死多次，自上仙界而来，望师傅师兄帮我多多照看。”

赵晗峰和赵青塘均颔首应是，裴夕禾取出兽镯将哼唧也放了出来，免得它常困在其中无趣。

一切罢了，遂走入自己的那一间木屋之中，门扉轻叩，天地的灵气尽数涌向其内。

赵青塘看向他师傅：“师傅，师妹这会不会太快了些，有损根基？”

赵晗峰瞥了他一眼，切了一声，混不在意地道：“你当你近百岁才化神你师妹就得是吧，她此番归来只差临门一脚，水到渠成，合该化神。”

赵青塘瘪瘪嘴，行吧，刚刚还感动师傅说出那一大串话呢，结果师傅还是师傅，原是他不配了。

赵晗峰背手看向远方的天际，眼中露出了些沧桑和感慨，从徒儿的话中他可以隐约猜到几分，不过是不可说罢了，但那又如何呢？

第439章 元神璀璨

裴夕禾端坐在木屋内的床榻上，双腿盘膝，五心朝天，感到浑身一轻，她此刻心念豁达，畅通无阻。

她曾想劝师傅飞升避开那劫难，可如今已明了无论如何，赵晗峰下了的决定就决不会后悔，正如她一般，他们师徒三人均是一类人。

劫难在前，那不如竭尽全力去劈了它，或死于非命，或从中谋得一线生机，都不悔。

每个人做出的选择不一样，并不是一定就是一对一错，一黑一白。

兼容，并生。

她曾生出的那些忧患尽数消散去，心怀畅开，泥丸宫的魂魄小人和丹田中的元婴法相都在这一刻同时睁开了双眸。

魂魄之身裹着层层叠叠的银紫色念力，煌煌之间魂魄又消散人形，呈现出了神乌之影，念力往下延伸，朝向中丹田绛宫而去，打通层层阻碍，与此同时元婴小人动了来，身周迸发了层出不穷的法力，向上冲击而去。

上下朝着绛宫所在冲击，她周身的道蕴在一点一滴地增强着。

她意随心动，便是将日月小界之中的明玄道果取了出来，其表皮粗糙并不光滑，几缕灿金色的火焰涌了上去，顿时坚硬的表皮开始肉眼可见地软化了下来。

裴夕禾不懂炼丹，却知晓如何取其精粹，去其糟粕，以太阳真火的不凡之力熬炼，最终淬出一点精华所在。

七八息之后，那果实已经在金焰之下化作了灰烬，只留下了一滴混沌般散着九彩霞光的液体。

朦胧间投射出来的光辉变换，又给人一股玲珑剔透之感，着实是奇妙非常。

裴夕禾口微张，那液体便是落入到了其舌尖上，一股奇异的波动涌入四肢百骸之间，明玄道果之力便是助修士静心明性，再以自身所蕴含的大道真意，助推悟道。

此刻裴夕禾的本就已经念头豁达，神清意静，更是在此果效用下进入了静虚极笃之境，所思所想，都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在体内的妖神变，道心种魔，天光无极这三部代表着要灵魔妖之致的道经都在飞速地运转，搅动吞纳天地之间无尽灵气，汇作法力和念力的养料。

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天地灵气为支撑，她的法力和念力生生不息，持之以恒地冲击着阻塞的绛宫，每一次冲刷都是剧烈的疼痛，裴夕禾闭着双眸，心神灌注于体内，不见面色变上半分。

终于，她的体内爆发出了一股轻脆的破碎声。

上丹田为督脉印堂之处，唤作泥丸宫。

中丹田于胸中膻中穴处，乃绛宫。

下丹田为任脉关元穴，于脐下三寸，也就是绝大多人口称的丹田，实则为灵根诞生之地，本为气海。

三丹田一通，裴夕禾全身的法力和念力第一次达成了融合，正是上清下浊，却又再次于绛宫中归一溯源之势。

魂魄下沉，元婴上跃，于绛宫回首，呈现阴阳二鱼轮转姿态，泾渭分明，各分一半。

裴夕禾睁开双眸，抬起头，隔着木屋窥见了天际之上盘旋着的浓厚乌云，心道，是时候了。

她站起身来，整个人化作了一缕金光朝着那天际而去。

轰！

乌黑的云层浓重，已然是横跨万里天幕，晦暗无比，不见一丝光亮，呼吸吞吐的空气中也带着湿热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