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神不如求我(2)

作者:陈十年


她方才分明就感觉到有人伸出腿来绊了自己一下,只是不知是赵如萱还是赵婉妍。

赵茂山最讨厌女儿家哭哭啼啼的,手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呵斥道:“闹够了没有?自己行事冒失便也罢了,还泼脏水给其他人,我平日里便是这么教导你的?”

赵盈盈知道爹爹生气了,可自己也委屈,低声又道了句:“您平日里……也没怎么教导过我……”

她觉得自己讲的是实话,落在赵茂山耳朵里,却是怨怼之语。赵茂山脸色更沉,冷着脸对红棉道:“送二小姐回去,换身衣服,也不必再过来了,待会儿把饭食送她院子里去。”

林氏与赵盈盈关系素来不亲近,但场面话还得圆两句,便劝赵茂山消气,保重身体。

“老爷,你也别太生气,盈丫头毕竟还小嘛,不懂事也寻常,咱们先吃饭吧。”

赵茂山哼了声:“她这样子嫁做人妇,日后恐怕要将咱们赵家的脸都丢尽了。”

林氏道:“这不是还有些日子么,让人教着些便是了。”

再后面的话,赵盈盈便听不见了,她已经走出了明辉堂。膝盖上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赵盈盈吸着鼻子,不禁想,若是她阿娘还在,今日定然会护着她吧。

这般一想,眼泪更像断了线。又不敢哭得太大声,只好压抑着啜泣,肩膀一耸一耸的。

红棉听得心里难受,却也不知从何安慰起。等回到春山院附近,红棉才道:“姑娘别哭了,奴婢去找药箱来,给姑娘处理处理伤口。”

赵盈盈哭了一路,情绪宣泄得差不多了,抬手擦了擦眼泪,声音还带着些鼻音:“气死我了,我今天才第一次穿的新裙子!”

红棉也跟着破涕为笑,她家姑娘没别的优点,就是性子大大咧咧,看得开得很。

赵盈盈又忍不住与红棉抱怨起今日的事来,“我当时便该仔细些,否则也不能着了道,惹爹爹不高兴。当时光顾着想说点高兴的话哄爹爹高兴了,结果她们两个竟然用这种烂招!”

……

-

霍凭景搁下笔,将那些批过的折子合上,整理好,交给朝南。

朝南颔首,明白接下来该如何做,很快身影便消失在庭院之中。

霍凭景起身,推开支摘窗,潮湿气息霎时间扑面而来,窗外残雨顺着屋檐滴落,苍绿的树叶被水洗过后,透亮几分。

这是他搬来湖州的第二月。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在这里的日子,正如诗中所说那般,安静闲适。

霍凭景深深一嗅,这种下雨天的味道,勾起了他一些尘封的回忆。

与这潮湿气息一道飘进霍凭景耳朵的,是少女带着哭腔的嗓音,从一墙之隔的宅院中传来。

“……我今天才第一次穿的新裙子……她们俩居然用这种烂招……”

霍凭景长眉微挑。

这倒是他在湖州平静生活里唯一的波澜了。

隔壁院子里住了个小姑娘,三不五时便要哭上一番,一面哭一面要控诉自己的委屈。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与她姊妹又如何交战,如何输得很惨,被爹爹训斥了,诸如此类。

霍凭景其实不想听,可是两个院子只隔了一堵院墙,他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不想听也听得见。而那小姑娘又总爱在院子里说话,大抵从没想过隔墙有耳这一说。

今日少女埋怨的话,似乎是说她爹爹出了趟远门,她原想留个好印象,却被姊妹绊了一跤,被爹爹训斥一番,她不忍于是想辩驳,却惹来爹爹更严厉的训斥。

这等小事。

霍凭景一声叹息,摇头失笑。

从这些日子的被迫偷听中,霍凭景对那少女的唯一印象便是:笨得令人发指。

第2章 有耳

在霍凭景看来,隔壁那位少女所苦恼的一切事宜,压根都不值一提。

内宅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固然有时百转千回,可在宦海浮沉的风云诡谲面前,还是太过稚嫩。更何况隔壁那家姊妹之间的争斗,连百转千回都算不上,小打小闹,如同过家家一般。

但凡那少女聪明一些,都不至于回回惨败。

隔壁院子里的声响渐渐小了,霍凭景收回视线,注意到小院外的动静,眸色微沉,回身。

支摘窗下置一张四方小桌,并不名贵的材料,与普通市井百姓家中的无异。桌上放了一个并不精致的陶瓷茶壶,与几只配套的茶盏。

霍凭景淡然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茶叶亦不名贵,是普通百姓常喝的那种,味道并无层次感,有些涩有些苦。霍凭景浅抿一口,却不觉得喝不惯。

放眼整座小院,朴实无华的装潢,简约淳朴的陈设,放在这湖州城的居民坊中,丝毫没有起眼之处。似乎这里只是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院,没人会将这座小院的主人,与当今大盛朝的赫赫权相联系在一起。

这正是霍凭景想要的。

如今在大盛,明里暗里想要他命的人不少,因此他的行踪不能让旁人知晓,除了朝南与朝北,没人知道他其实在湖州休养。

而霍凭景之所以会来湖州,正因为有人想要他的性命。

世上剧毒玉黄泉,只差一些便能要霍凭景的性命,可惜差了一招,那刺客被重伤后逃之夭夭。而霍凭景虽然没死,却也中了毒,暂时无法拔除,不得不遵循医嘱,寻一处幽静的地方休养。

湖州地处江南道,虽不算特别富庶,亦与贫瘠挂不上边,在江南道四州之中,并无甚特别之处。即便有人猜到他在江南道,一时半会也不会想到他在湖州城。

霍凭景纤长手指圈住茶盏,轻啜一口。

门外一阵风吹过,霎时间一袭黑衣出现在门廊之下。朝北风尘仆仆,垂首行礼:“大人,属下回来了。”

“嗯。”霍凭景轻晃了晃手中茶盏,等待着朝北的下文。

朝北继续说道:“给您下毒那刺客,属下已经抓住了。只是这人骨头硬,属下尚未能撬开他的嘴。”

“属下无能,请大人责罚。”朝北将头垂得更下,主动领罪。

霍凭景在听见那刺客的名号时,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起来吧。”他又尝了口茶水,涩味偏重,的确不是好茶,但与他记忆里的味道相差无几,“人关押在何处,稍后我亲自去会会他。”

刺杀他那人武艺不俗,当是江湖人士,一个江湖人士,却能筹谋出一个近乎完美的局,其中各方牵扯,若无人在背后指使,推波助澜,没可能。

只是到底是何人在背后策划一切,霍凭景尚不知晓。离京之前,他已经着手调查过一番,但太干净了,什么都查不出来。

太过干净,愈发证明其中存在问题。

霍凭景只当不知道,明面上没再彻查此事,之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向小皇帝告假。

朝北答:“人现下被属下关押在城郊的一处偏僻宅子里,大人可是现在便去?”

审讯时难免有些大动静,须得确保不会被人发现。

霍凭景就着茶盏又抿一口茶水,思忖片刻后道:“再等等,晚上吧。”

青天白日便去做修罗,似乎会将这种悠闲日子打破。

他话音落地,思绪微顿。

又念到那首词,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①

朝北默然,只当没听见霍凭景的感慨。这时朝南送完东西回来,顺便给霍凭景带了外面早点铺买的早点,多嘴问了一句:“大人今天心情不错?都念起诗来了。”

朝北瞥他一眼,并不多言。他们二人是同胞兄弟,被霍凭景救下之后跟在霍凭景身边伺候。

霍凭景只笑了声。

朝南摸了摸鼻子,不敢多问,放下早点后与朝北一道退了下去。

“我去给大人熬药。”

-

赵盈盈与红棉埋怨过一番后,将弄脏的衣裳换下,又去洗了个澡。好在那裙子只是沾染了泥污,还能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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