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陪您到最后一刻！”用力整着被褥的人霍地转过身来，一脸坚决，“无论如何，无常不让师父独自一人！”

清风浅浅微笑：“不会太久了！”

三日后，当青风趁着夜晚去过城郊五里之地，在回程途中经过扶风古巷时，有悠扬笛声隐隐约约传入耳中。浅浅笑意不再，却也不是当年的冷漠疏淡，他似有些忐忑，驻足许久才转身，缓缓迈步而入。

笛声随意，吹笛人似心不在焉。少年直走到巷底，轻巧巧越墙而入。

月光下，一袭白衣斜卧山石之上，素白衣料便垂下来遮挡住灰白石料。石上，纤纤长指将一管精致竹笛凑在唇边，心思却不知飞在何处。

“晚了！”清润平缓的嗓音裹在溶溶春日夜风里，重重撞在紫极心上。

“青风！”手腕灵巧一转，竹笛掩入袖中。

“晚了，回去休息吧！”

她跃下平地，见他转身的刹那心中一动，伸了手扯住他衣袖。

青风微微回头看她，阳光下过于苍白的脸色在月光里清秀无比。

“你曾说过的话，我能够当真吗？”

青风缓缓回过身来，目光深沉：“紫极想当真的是哪一句话？”

她放开手后退一步：“若我想做先生的妻子呢？”

他却没有如当初一般伸手允诺，而是问：“紫极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青风！”

他看着她，深沉目光渐渐恢复成平日的柔和清澈：“我带无常巡视过九处法器便回闽地，你去吗？”

“去！”

又走过无名村庄和裕固镇，四人取道向南入闽，但出发第二日，脸色更加苍白的青风突然呕出一口血倒地不起。朱砂还来不及看清，无常已手脚麻利地给师父喂下几颗药丸，并开始为他舒活经络。

紫极趋前几步蹲下来帮忙，问：“青风常这样？”

无常手上动作不停，嘴里颇无奈地叹着气：“明知身体已大不如前，师父却总喜欢勉强自己！”

清风又呕出一口血来，正落在紫极素白的袖口上。

“师父！”朱砂跑过来，一脸担忧，“师父没事吧？”

紫极摇摇头，两眼盯着袖口上温热依然的血，问：“朱砂有匕首吗？”

“没有……”

无常抽出靴筒里的匕首递了过去。

紫极淡淡瞥他一眼，见他不自在地撇开脸，遂低了头，反手割下染血的布料，刀尖一带同时划破手臂，将割下的布料染上新的血痕。放下匕首，她正要捏诀，手腕却被拉住。

“做什么？”无常十二万分戒备。

“同生咒！”

青风醒来时见无常正盯着自己，忍不住淡淡一笑：“累你担心了！”

无常伸手扶他，有些埋怨地嘟囔：“可不是，每次都吓得人魂飞魄散的！”

“辛苦你了！”

无常笑起来：“也没什么！对了，师父，同生咒除了使受咒人与符纸同生灭，可还有其他效用？”

青风想了想，摇头：“无常可是遇到什么古怪之事？”

“啊不，只是突发奇想！师父好好休息，待会儿无常送饭过来！”

一出门却见朱砂等在那里。

“怎么了？”

“师父脸色很差，我有点担心！”

“好好调养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们都是不世出的高人，除非一心求死！”

朱砂依然眉头紧皱：“我看师父的举动就像一心求死！”

无常沉默了一下：“放心，我师父还在，她不会！走吧，去弄点东西给他们补充补充体力！”

朱砂幽幽一叹：“我还是担心，万一哪天师父走了，我怎么办？”

走在前头的无常突然一笑，促狭道：“到时候你跟着我走不就成了？”

朱砂一愣，继而脸颊飞红，脚下用力一跺：“哼，谁跟你走？”

无常一挑眉，回头继续下楼：“走吧！”

“哦！”

然后他停下来：“这不就跟着走了？”

朱砂又羞又恼：“白无常，你活腻了？”

无常赶紧下到平地：“师父等着饭吃，失陪失陪！”

“别跑！”

“哎，你说不跟怎么却一直跟？”

“你……浑蛋！”

作者有话要说：

上火，牙疼，一夜没睡……

第19章 再见

闽地。

青风与无常的屋子紧挨着一座虽陈旧简陋却规模庞大得在当地绝找不出第二座的宅第。无常搬到青风屋里给紫极和朱砂腾出一个房间，大家就算安顿了下来。

“那宅子是谁的？”见大宅正门紧闭，只侧边小门常有一对夫妻出入，朱砂渐渐有些好奇起来。

“那原是地方上酋长的军寨，后来官府接管此地另建大营后长期空置，直到四年前怀王被谪，这里就成了他的宅第！”

“王爷宅第啊！”朱砂有些赞叹。

“说是王爷宅第啦，其实一个被谪的王爷能有多大气派？平日里也就一个厨娘一个马夫里外伺候着！”

“不过毕竟是个王爷，若有机会见上一面不知多好！”

无常扯住她往屋后绕：“再不下地菜都干死了！”

朱砂莫名其妙被他带着走了一段，心里却还想着大宅里的主人：“哎，你见过那王爷吗？”

“没见过！”

“那想不想见？”

“不想！”

“哼！”朱砂甩开无常的手，“我自己去！”

“回来！”无常眼明手快又抓住她手臂，“见不着的！”

“为什么？”

无常撇撇嘴：“死了！”

“咦？”

“三年前，有一天那王爷突然跑到山里去打猎，受了瘴气呜呼哀哉了！”

紫极打坐到中午，开门时见篱笆院墙外走过的妇人，微皱皱眉，追了出去。

妇人来到田间将水罐与盛饭的竹篮放好，耕田的男人便朝她走来。他显然看到了紫极，走到眼前将女人护在身后，问道：“姑娘有何贵干？”

紫极淡淡扫他一眼：“一别经年，怀王爷别来无恙？”

男人怔了怔，哈哈一笑：“我只是王爷的马夫，姑娘认错了！”

“皇后娘娘该知道紫极有没有认错！”

男人身后的女人稍稍探出头来，待看清紫极面容，一怔：“华王妃！？”

占地广大的怀王府邸中，“马夫”与“厨娘”只占据一个小小院落，除了一个带着井台摆了些花草的庭院，院落里只两间房和一个小小厨间。

清秀女子送来热水与瓷杯，柔婉落座。

“我们一直想当面道谢！”陆恕握住妻子的手，满脸笑意。

“不必，我救你们只是一时兴起！”

清秀女子柔婉浅笑：“华王妃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紫极撇开眼，站起来便往外走。

“日后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陆恕万死不辞！”

紫极没听见似的，径直走了出去。走到篱笆院墙外时见青风站在那里。

“吃饭了，正要去寻你！”

青风开了院门她便进去，待他转身走了两步，她突然低声问道：“那日在扶风巷底的话，你可想清楚了？”

青风回过头来，浅浅笑着：“紫极知道我的名字吧！”

她微皱了皱眉：“青风？”

“青风是剑！”

“……我不明白！”

青风仍是笑：“吃饭吧！”

“当日先生说不怪紫极的话是谎话吗？”

青风顿住脚步，但这一次没有回头：“不！”

“是谎话吧！”

“不，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们之间还不够，还少一点！”

“是什么？”

“现在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现在也不能告诉你！”

“我不明白！”

“……进去吧，朱砂和无常在等我们！”

“青风，我们成亲好吗？”

“……走吧！”

紫极突然感觉到脸颊上的一点凉意。那已经干涸的眼泪，此刻终于凉入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