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酥衣(61)
作者:韫枝
要让她亲手将对方用那根麻绳绑起来……
以下犯上,她怎么敢。
郦酥衣忙不迭摇摇头。
沈兰蘅隐忍着呼吸里的烫意,伸手在她后颈处一点。
被点了穴位,郦酥衣顷刻便乖顺下来。她仿若抽去了支撑的骨头,软绵绵地倒在男人怀里。
雪腻酥香,沈兰蘅抿了抿发干的唇,将她稳稳当当地接住。
这香气清清甜甜,却不腻。
顺着屋内所燃的熏香,雾丝丝地飘到他眼下,吞入他的喉舌、肺腑中。
有人轻轻叩门,声音带了几分畏惧,试探问道:
“官爷,药煎好了,可是要送进来?”
沈兰蘅沉下声:“放门口。”
对方赶忙应是,逃难般匆匆离去了。
沈兰蘅转过头,一手接住少女棉花似的身子,一手从屏风上取过狐裘。行云流水之间,郦酥衣的身形已被裹得严实。他掖了掖她颌下的衣领,继而打横抱着她,朝榻边走。
衣摆滴着水珠,迤逦了一地,月色撒上去,地面上闪着粼粼碎光。
一层纱,两道雾。
他指尖泛着青白色,抬起一帘帷帐。
就在方放下她、欲转身的前一瞬,衣袖忽然被人轻轻一扯。
她细软的手指揪住那一方衣袖,指尖微粉,煞是可爱。
沈兰蘅眉眼轻垂,扯了扯袖子。
郦酥衣不松。
似乎在挽留他。
男人眼中闪过一抹无奈,蹲下身,一点点去拨她的手指。
“小酥衣,我去取药,不丢下你。”
她这才稍稍松了手。
她的手指很软,很细,手腕很白,无力地垂在榻边,轻纱缭绕,月色垂落。
她的肌肤,好似凝着莹白的雪。
取回来药,沈兰蘅端坐在床边,一勺勺喂她。
她的嘴很小,樱桃似的,又红又软。
勺子压下去,留下一点汤渍,和一个浅浅的印儿。
起初她还不肯张口,似乎嫌苦。喝多少,就吐多少出来。
只用小拇指勾着他的手,像是在撒娇。
他握着小勺,眼睫微动,极有耐心地哄着她。
“你不喝药,身子会受不住的。”
到时候药效发作起来……
他怕到时候,自己使劲浑身解数,也无从招架。
他毕竟也是男人。
沈兰蘅放下药碗,就在她蹙眉的那一瞬,低下头,将她的唇含住。
一声猫叫卡在少女喉咙间。
软软的,好像下一刻,她的嗓子就要碎了。
沈兰蘅咬着她的唇,堵住她的口齿,迫使她将药汁咽下。
太苦了。
她不肯喝,被堵着嘴巴,只发出呜呜的单音。
听着这嗓音,他眼前忽然浮现浴桶里那一大片雪白,映衬着柳绿花红的屏风,她的一切愈发素白干净。
她的唇齿也是干净、清甜的。
男人一手撑在榻上,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一用力,她终于把药咽了下去。
如历经了一场鏖战,他后颈有热汗。
还好喝了汤药,郦酥衣暂时昏睡了过去。沈兰蘅抿了抿唇线,看着黄铜镜前自己微肿的唇,怔了怔。
沈兰蘅啊沈兰蘅,你可真是没出息。
光影交错,窗外的雪停了又下。
女使送来新衣,沈兰蘅忍住悸动,将她的衣裳穿好了,又解下狐裘将郦酥衣包住。
抱着她,步步走出房门。
再来到大堂时,周遭已是寂寥无人,清清冷冷的赌桌前只剩下掌柜的一个人,见了沈兰蘅,他的身子又一阵瑟瑟。
“官爷慢走……”
沈兰蘅翻身上马。
即便有雪粒子纷纷落下,郦酥衣也被他包得极好。她像一个小粽子,靠在男人坚实且温暖的胸膛上,衣领之前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看见柳府牌匾,沈兰蘅的目光一瞬冷下来。
“主子。”
几名暗卫迎上。
“卑职已将柳氏等人全部制服,主子,接下来要如何处置这些人?”
沈兰蘅遣来婢女,扶着郦酥衣回房。
直到那抹倩影消失在转角,他这才回过头。不过顷刻,柳玄霜等人被押着跪在他脚边。
一道可怖的刀疤,将他的脸“劈”成了两半。
疤痕血迹未干,在雪地里被冷风这么一吹,皲裂得愈发皮开肉绽。柳玄霜此时已经疼得说不上来什么话了,气息也是奄奄,好似下一瞬,就要疼死、冻死在这里。
可沈兰蘅却不会让他如此痛快地死。
久处北疆,在刑室里面对战俘,他有的是手段。
男人只睨了地上之人一眼,一侧便有下人递来一把匕首。这匕首乃幼帝御赐之物,金纹游蟒,栩栩如生。
他自是知晓郦酥衣不会用匕首。
但只要她拿着这柄匕首,危机之刻,众人便会知晓——她身后的人,是他。
他干净的手指拂过匕身,平淡道:“带下去,先用青鞭伺候着。”
那根长满倒刺的、只一下就让人皮开肉绽的鞭子。
柳玄霜回过神,膝行至沈兰蘅身前。只见男人身形高卓,月色穿过树隙,打在他冰冷的面颊上。
柳氏抬起头,试图去拽他的衣摆。
“沈兰蘅……你要对我动、动私刑?”
他被左右稳稳按住,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写满了震愕。
应槐见了,假笑得十分客气:“柳大人,不过是青鞭,松松皮罢了,这才到哪儿呢。”
“都愣着干甚,还不招呼着柳大人。”
“沈兰蘅!”
众人看着,素日里高高在上的柳氏,被人架着胳膊拖在雪地上走。他被拖拽着,气得几乎要吐血,圆目怒瞪,气息却是甚弱:
“我还未被圣上定罪,你凭什么对我用私刑?!”
凭什么?
寂静冰冷的月光,打在男子耳骨莹白的玉环之上。明明是如此温和的白玉,被他戴着,竟有几分摄骨的寒。
皎皎月色,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芒。
沈兰蘅就站在这万顷光芒之中。
锦袍,玉带,玄衣。
目光淡漠,睨向柳玄霜时,又毫不掩饰眼中赤裸的杀意。
“吾执尚方宝剑,天子钦赐,”他冷声,字字铿锵,“可,先斩后奏。”
……
郦酥衣是在第二日晌午醒来的。
脑袋昏昏沉沉,四肢亦是酸软无力。她刚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来,就有人快步上前。
“兰姑娘,您醒啦。大人吩咐过奴婢,待您醒来时,先将这碗补身子的药喝了。”
郦酥衣下意识地抱了抱被子,护住胸前。
定睛一看,是一名脸生的女使。
见她反应如此激烈,女使也有些尴尬,捧着药碗干笑了两声,极识眼色地道:
“药先放在这里了,姑娘若有事,直接唤奴婢便好。”
言罢,她弯身袅袅一福,便要告退。
“等等。”
郦酥衣狐疑地打量四周一圈,方出声,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十分沙哑。
她……不是在左青坊吗?
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一些零碎的画面。
她用匕首刺进柳玄霜的胸膛,刀口不深,没有要了他的命。对方要剥了她的皮挂在南院外,再然后,沈兰蘅给她的那把匕首就掉了出来……
柳玄霜几乎要捏碎了她的下颌骨,咬牙切齿,右手气得发抖。
他要将她,卖进那吃人的赌坊。
她被打晕了,绑到左青坊里。一群女婢冲了进来,灌下苦涩的汤汁,将她的衣裳残忍地撕去……
意识混沌,她反抗不得,哀声哭求。
不要这样。
她宁愿死。
彻底昏睡之前,她已经想好了,待一觉醒来时,该如何了却残生。
母亲教过她,兰家的女儿,要知廉耻。
她绝望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消减,终于,有人推开房门。
她想喊出来,想哭着求他,声音却无法破土而出。她闭着眼,一片黑暗里,有人将自己打横抱起。
浴桶,水声,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