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奈何桥头开酒馆(62)

作者:认真大尾巴鱼


宋玉悲闻言,脸黑如锅底,冷冷瞪了望泱一眼,似乎只要他再多说一个字,她便直接将他扔下去。

回到奈何酒馆,黑白无常早已在酒馆内守着了。

神界的消息传得极快,宋玉悲还未曾回到鬼界,她阎王的身份已传遍了鬼界。因此,众鬼瞧见黑白无常进奈何酒馆跟进自家门一般熟络,倒也没敢质疑。

谢必安拿了盘瓜子坐在长凳上与人唠嗑。瞧见宋玉悲回来,忙放下手中的瓜子,笑道:“爷,回来了。”

范无救听到声音,视线往门外看去。

宋玉悲随手从乾坤袋里拿出的衣裳,正是望泱缝的。往常宋玉悲穿的不过是裁缝铺里最普通的料子,而眼下这身,显然是上等的软绸,行动间裙摆浮动,远远瞧着,似临冬绽放的红梅。

待人走近,她面颊带着点点红晕,唇角泛红,眸光带水,范无救到底是男子,又心细入微,哪怕宋玉悲刻意掩饰,依旧猜出了七八分。

他眸光暗下去,余光见望泱跟在身后,心中自嘲一笑,他到底是败给了这个人,无论他是否带有过去的记忆,他都败给了他。

宋玉悲避开范无救的目光,范无救是在她身旁待得最久的人,很多事她不说,他也知道,只是现下她并不想对任何人提起先前发生的事,只垂下眼帘,道:“我有些困了,先回房休息。”

望泱听见宋玉悲要回房休息,以为是先前自己太过鲁莽,伤到了她,赶忙跟了上去。面前却多了一条手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望公子留步。”

范无救替望泱倒了杯酒,又将自己杯中的酒满上。他将酒水灌入喉头,辛辣感席卷口舌。见望泱未曾动身前的酒,指尖敲打柜台,哒哒几声,他微微俯下身子,道:“怎么?望公子连杯酒都喝不得吗?”

望泱笑了笑,没了面对宋玉悲时的窘迫,此刻的他,显得格外的游刃有余与从容。

玉白的手执起杯盏,望泱将杯中酒饮尽,他忽地生出一丝嫉妒,嫉妒范无救陪伴在宋玉悲身旁的时间比他长,嫉妒他们二人没有多说一句话,便能知晓彼此之间所发生的事。

“望公子好酒量。”

酒杯再度满上,范无救有些懒散地将手肘搭在台面上,原本有些严肃的模样在此刻显得格外放松。

“距望公子投胎的时日只剩两个月了吧。”范无救闲话般道。

在鬼界零零散散的日子算来,确实已过去了四个月,四个月的时间,他经历了许多,似乎有一生那么长,又像只有一瞬那么短。

他突然转过头去,瞧见奈何桥上,那支蜿蜒斑斓的队伍,突然想到,宋玉悲那时候,正如同他现在这般,看着外面站着排队的他。

想到此处,心中的惶恐略微散去,他道:“范大人算得不错,只是我不打算投胎了。”他手再度落在酒杯上,缓缓喝了一口。

望泱微微抬起头,对上范无救的眼睛,示威般地落下饮尽的杯子。

范无救并不意外,却仍顺着望泱的话问道:“为何?”

“我喜欢宋姑娘。”望泱接连喝下两杯酒,胃已开始犯酸,但思绪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过。

范无救以为望泱的理由会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却没想到,他这般直白明了地说了出来。

“她不喜欢你,估计之后也不想再见到你,若是你真喜欢她,不如今日就到排到那队伍里,进入轮回转世,好好经历一番普通人的情爱。”

望泱稳住袖中不住颤抖的手,道:“她喜不喜欢我,是她的事,我只要知晓我喜欢她便够了,再则,范公子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这句话。”

“师弟?”他嘴角露出冷笑,“若是师弟,未免管得太宽了些。”

“我只是好心提醒望公子,就算这话我不说,来日玉悲说也是一样的,只是我说和玉悲说,对于望公子而言,那个更好一些?”

望泱心沉入海底,却依旧不肯在范无救面前落了下风,道:“她如何说是她的事,我如何做是我的事。”

范无救抚了抚袖子,“望公子一番痴心妄想在下佩服。”

望泱轻轻一笑,以牙还牙道:“范公子的痴心在下亦是佩服。”

望泱转身欲走,却再度被范无救叫住。

范无救心中虽然极度不愿,却不得不再提起那人。

“望公子可知,她曾有过夫君。”

望泱转过身来,抬步往回走,每走一步,身子便冷下一分,纵已化身为鬼,却仍是免不了一番爱恨嗔痴。

“她曾有过一任夫君,是在鬼界叛乱时相遇,他们很相爱,在鬼界有过一场盛大的亲事。”

望泱冷淡道:“所以,范大人想表达什么?而且据我所知,她并不爱那人,她甚至是恨那人。”

范无救看向望泱,抚了抚望泱肩上衣裳的褶皱,经过望泱时,方才轻声道:“望公子,我想你心里清楚,有时候爱与恨便只是一念之间的事,他们之间的事,是无论多久你我都不可能插足的,你该是清楚,只要你在她身侧一刻,心中的贪念便存在一刻。”

“必安。”范无救喊道。

谢必安嗑瓜子的手一顿,面带歉意道:“来活了,改日再聊。”

——

回到屋里,宋玉悲先是用热水洗了身子上的痕迹。望泱绣的衣裳就挂在一旁的架子上,领口繁密的针脚,似乎能瞧见微黄的灯火下,英俊的男子,伏在案前,笨拙地拿着针线,一针一线落下每一个针脚。

她嘴角微微扬起,露出淡淡的笑,过来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笑。宋玉悲猛地将脑袋浸入水中,水面平静没有一丝波澜,耳朵、眼睛都浸了水。

水声哗啦,她浮出水面,扫了眼架子上的衣物,随手掐了个诀,衣裳便藏进了乾坤袋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内一丝光亮也无。她又在床上躺了片刻,方才起身。打开房门,一道漆黑的影子便往脚上砸,宋玉悲及时挪开脚,望泱实打实地磕在地上。

黑白无常离开后,望泱先是去了一趟振堂,检查了学生自习课业的情况,将狐族所需的酒水任务分发下去,再如常回到酒馆。待到天黑,客人都走了,方才关了店。白日里喝过的酒水,在没有刻意压制的情况下,好似惊涛拍岸一般,汹涌而来。

他走至宋玉悲的门前,想敲门,抬起的手等了许久,却也未曾落下。他终是懦弱了,怕敲门后,见到宋玉悲冷淡的眼神,说出让他转世投胎一类的话语。

望泱扶着门站了起来,他的眼神有些顿,定定地看着宋玉悲,仿佛要将她吸入眼眸中。

鼻尖飘进丝丝的酒气,“你喝酒了?”

望泱笑了笑,皱起的眉头舒开,清俊的面颊带着些许薄红。他一只手撑在门上,勉强稳住摇摆的身子。

忽地,宋玉悲只觉腰上多了一道力量,眼前一黑,半掩的门被她撞上,“砰”地一声,撞上墙身。

宽大的手抵在她的背上,宋玉悲身上所有的力道,都撞在望泱的手上。

先前闻到的酒香愈发浓郁,是她用去岁摘下的桂花,酿的桂花酒。

望泱垂下头,乌黑的发落在他肩头,他半只手抵在宋玉悲的背上,将她整个人圈住,另一只手落在她的脸颊,挺拔的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

有些笨拙地侧过头去,吻一吻那软软的红唇。

宋玉悲回过神来,一把推开望泱。

望泱脚下不稳,摔倒在地上,他闷闷道:“你也要叫我去转世吗?”

鬼界虽不常见太阳,但月亮却是日日都有,此刻一轮冷月落在冷白的地面上,院中桂树开了密密匝匝的黄花,传出淡淡的桂香。

“是。”宋玉悲眼中带了一抹淡淡的悲色,道:“你转世投胎吧,我有爱的人,你何必浪费转世投胎的机会,去赌一场永远不会有希望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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