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泱掩嘴低咳，腥锈味再度涌上嗓。

宋玉悲瞧见他喉头攒动，知道他将上涌的鲜血咽了回去。她忽然觉得自己问的话太过多余，他已一次次向她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而她一直固守在过去的城墙里。

她甚至未曾想过，眼前的人，只是望泱，而不是带有悬亭晚记忆的望泱，她对他太过苛刻了。

望泱没有错过宋玉悲眼中的懊恼，他唇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道：“平白糟蹋了今日的喜事。”

新落成的府邸气势恢宏，府门前搭建的台子尚未来得及拆去，爆竹爆开的红纸散落一地。

“今日的事不会那么简单，天英要请六界的人早该请了，不会等到封霖来了再请，定然是被什么事，什么人提醒了。”宋玉悲道。

“玉悲是怀疑有人故意盗取明月蛇，陷害鬼界。”

宋玉悲点点头，“我怀疑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是那人在幕后主导。”

“我们近来有得罪什么人吗？”望泱仔细一想，突然意识到，他们得罪人的数目十分可观，一时竟找不出是谁。

宋玉悲将近来与自己有仇怨的人逐一排除了一遍，相归虽然屡次被她坑骗，但也总不至于设这样大的一个局来害她，渠深今日刚与她签了契约，也不太可能。难道是……她脑海中现出一道人形，空有人的轮廓，脸却是空白的。

在魔界时，曾有人形与她争夺天眷涯的尸身，如果是他，他到底要做什么？数百年前就给天眷涯下毒，数百年后又在背后设了这样大的一个局。

或者说，他到底是谁？

宋玉悲道：“你可记得天眷涯中毒一事？”

“你是怀疑设局的人与给天眷涯下毒的人，是同一个人。”

“没错。”宋玉悲答道。

望泱推开酒馆的大门，皎洁月光照在酒馆的桌椅上。他借着月光，点亮了灯芯。

宋玉悲继续道：“当初我下山带回天眷涯尸身时，有个只有身子却没有脸的人，与我争夺天眷涯的尸身。身形和天眷涯毒发当日，出现在寝宫的黑影人很像，我怀疑他们是同一个人在背后操控。”

宋玉悲坐在柜台前，倒了杯酒，抿了抿杯沿，“王能转不会无缘无故发疯，定然是被人施了什么术法。”

在地下城的时候，她便已确认了王能转并未染上火毒，后来所有的明月蛇都被她们带出了地下城，更不可能染上火毒。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王能转身上施法，让人误以为他感染了火毒。王能转的尸身已彻底消散，她就算有心查证，也无能为力。

“当时王能转身旁都有谁？”望泱问道。

宋玉悲转过头，看向望泱。

“我在想，王能转进到鬼界以来，便从未离开过，众目睽睽下，幕后的人定然不敢贸然施法，他必然会再三小心，确保不会被人发觉后，再动手，所以我觉得会是他身边的人。”

宋玉悲想了想，她当时只顾着背稿子了，若不是王能转突然在人群中大声喊叫，根本不会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明日问问必安或许就知道了。”谢必安常常混迹在他们一群人之中，当日也没有例外，宋玉悲不过匆匆一眼，谢必安必然比她记得清楚。

宋玉悲放下酒杯，打算回房歇息，余光见望泱端坐于四角桌前，提笔不知在纸上写些什么。

她靠过去，月光落在身上，平白多了些冷意。

“我在出过几日考试的试题。”黑长的眼睫投落浅浅阴影，他的整张脸都沐浴在月光中，清冷淡雅。

宋玉悲在人界的时间不过五年，她那一对不负责任的爹娘也从未想过要送她去学堂，所以她还是人的时候，可以说是大字不识一个。

后来入了鬼界，成谶将她带在身边，开始教她识字，但因为鬼界人均文化程度不高，成谶也只是简单教她识了几个字。

倒是范无救对鬼界的藏书阁格外感兴趣，整日里泡在藏书阁里。宋玉悲偶尔也会在藏书阁里寻些修炼的书籍和话本来看，但对于其他的书，一概不感兴趣。

所以当她看到纸上写着“晋武平吴以……”只觉大脑乱成浆糊，一点头绪也无。

她轻咳一声，不敢置信众人的文化水平都到了这个高度，她试探道：“这些题目，会不会太难了？”

望泱将笔下的字写完，挽袖将毛笔放在笔山上。

“自不是人人都可以答出这些题目，既是选拔人才的卷子，题目自然要出得难些，再者，这些内容我在课上都有讲过，算不上特别难。”

宋玉悲“哦”了一声，乜斜了望泱一眼，觉得他实在高估众人的实力了，她决心明日去试一试他们的学识如何，若是没有一个人能答出来，岂不白忙活一场。

回到房间，宋玉悲躺在床上。那日与她打斗人形流出的血是金色的，也就是说对方是神界的人。神界的人，又能和她打成平手的，只有一个人，承渊。

承渊在六界中的名声极好，说是圣人也不为过。各界出现危难，他往往是第一个施以援手的，这也是神界的人如此傲慢的原因。

若是承渊，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单凭他窃取悬亭晚摧毁明月蛇老巢的成果，就知道他绝对不会如他表现得那般纯洁无瑕。

宋玉悲醒来时，已是次日晌午。想到要考察众人的功课，她先是在乾坤袋里一番翻找，除了话本就是修炼秘籍，找了许久也未曾找到一本能彰显她个人修养的书。

无奈，她只能跑一趟幽都的官邸。

幽都官邸静得出奇，宋玉悲径直往藏书阁走去。门外自然无人把守，推开门却意外看到望泱。他竟然未在振堂，而是跑到了官邸的藏书阁。

望泱早上虽只用上一个时辰的课，但每到下课，就有一群学生围上去，逮着他问问题，不拖到晌午回不来，如今却一个人跑到了藏书阁。

望泱听到动静，从书案中抬起头来。鬼界此刻难得有一缕阳光，此刻阳光漏入窗棂，照在了望泱身上。他今日着一身青绿长袍，眉眼隽永，因是刚上过课的缘故，身上带着浓浓的书卷气，单是坐在那，便自成一幅画卷。

“你为何会知道这里有藏书阁？”

“我要出试题，想寻些书做参考，问了必安，必安就把我带到这来了。”

她倒不知望泱与谢必安的关系何时这般好了，犹记得望泱初来时，谢必安还对他处处看不顺眼，这才过了多久。

“我问过必安了，昨日在王能转身边的人，都是当初在魔界与我们酿酒的村民。”

村民的脸逐一在宋玉悲眼中划过，宋玉悲垂眸深思，这些村民出生便在魔界，不大有可能会给神界的人做事。除非……

空有壳子，里面的魂魄早就不是原来的人了，如此倒还说得过去。

“玉悲可是有怀疑的人。”

宋玉悲摇摇头道：“暂时没有。”

望泱在此处，她倒不好当着他的面找书了。她对上望泱探究的视线，道：“我近日修炼上碰上了难题，来寻几本书看看。”

宋玉悲走到书架前，指尖掠过一本本书。

《修炼三十六计》《修炼七十二变》《双修之术》，她指尖忽地一顿，借着书架的缝隙看向望泱的背影，心想不能白来一趟，趁他不注意，顺手拿上一两本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就在宋玉悲出神之际，望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宋玉悲指尖停留的位置。

“双修之术。”望泱在心中默念，莫非她遇到的难题就是双修？

“玉悲是想找人双修？”望泱硬着头皮将话问出来，他想，宋玉悲若是想寻人双休，那个人只能是他，绝不能是旁人。

耳畔骤然有人出声，宋玉悲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正好撞上望泱的胸膛。

望泱闷哼一声，声音极富磁性，哪像他们在密林那次，他俯身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