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金枝(257)



回到乾清宫,兴元帝终于把憋了半天的话问出来:“阿柚,你在怪朕?”

“臣不敢。”

兴元帝定定看着面色冷淡的少女,叹口气:“朕知道你心里委屈,以后定会好好补偿你。”

“陛下误会了,臣不觉得委屈。臣从小到大随性自在,一直过得很好,后来娘亲出事,进京来是为了查明真相,至于其他并没想过。”辛柚语气平静,诉说着心情。

她确实不觉得委屈,她最快活的时候是当阿柚的时候,是做游山玩水、体会世情的辛公子的时候。若是长在深宫,循规蹈矩,还要时时忍受太后的挑剔审视,想想就不寒而栗。

她的不平,只是为了娘亲。

而从理智上来说,她老老实实认祖归宗,这人很快就会适应为人父的身份,下意识便会以父亲的身份来要求她、管教她。反而现在这样,他会不自觉宽容许多。

辛柚这般想着,只觉悲哀。

若非还有所求,何必如此算计人心。

“就算你不想,你也是朕的长女,大夏的大公主。”兴元帝认为辛柚在闹脾气,也理解她闹脾气,温声道,“朕想好了,就封你为夏国公主,把挨着你姑母的那处宅子赐给你做公主府。”

夏国公主——好响的名头,好大的威风。

辛柚听了兴元帝要给她的封号,对上他慈爱的眼神,沉默了许久后平静道:“陛下,臣有一个问题。”

这是要松口了。

兴元帝唇边不觉有了笑意:“你说。”

“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他们机会无论大小,都有可能成为太子。臣做了夏国公主,有机会成为太女么?”

兴元帝嘴角笑意一僵,眉也皱起。

这是说的什么荒唐话?

辛柚一笑:“陛下觉得这话荒唐吧?臣确实在说胡话,您别当真。但这夏国公主,臣不愿做。”

到这时,兴元帝终于意识到,眼前少女和他理所当然认为的女儿该是什么样,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说来也是,她未进京前就以辛公子的身份四处游历,助人无数。进京后开书局、做善事,南下时剿叛军、救灾民。她做的每一件事,大多数男儿都不会做得更好,想法与寻常女子不同也不奇怪。

不愧是他与欣欣的女儿。

可兴元帝只是得意了一瞬,更多还是觉得离谱。

历朝历代从来就没有太女的先例,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生出的这种念头。

“阿柚——”

辛柚静静看着一脸无奈的帝王。

在这双格外清冽的眸光注视下,兴元帝到嘴边的说教咽了下去:“朕不逼你,夏国公主的封号朕给你留着。只是这住处——”

“陛下先前赏赐的宅子就很好。”

兴元帝并不满意女儿住那个小宅子,但见她神色平淡,与记忆中的妻子虽然面容不像,神态却像了个十足,就不好硬来了。

当初欣欣发现安嫔那些人也是淡淡的,让他误以为接受了,谁知没多久就悄悄离宫,一去不回。他可不想刚找回来的女儿还没叫一声父皇就跑了。

“那就先住着,回头换一些女婢过去。”兴元帝妥协,话题一转,“少卿府把你错认成他们府上的寇姑娘,纵是对外有解释,也不免会有许多猜测。朕打算明日早朝把此事说清楚,省得一些人妄加揣测。”

“多谢陛下。”

“还有宫中这边,过两日吃一顿团圆宴,认一认人。”

“是。”辛柚没再拒绝。

兴元帝不觉松口气,等辛柚离开后,后知后觉有些生气。

他这个父亲是不是太没面子了点儿?

辛柚出了皇宫,没走多远看到了等在那里的秀王。她没有故作视而不见,坦然自若走过去。

“阿柚——”

“秀王殿下还是叫我辛姑娘吧。”

秀王沉默了一下,微微摇头:“你我本是亲兄妹,‘辛姑娘’这么生疏的称呼我叫不出口。”

辛柚感到好笑:“殿下与我并不熟悉——”

这次换秀王打断她的话:“对我来说不是这样。南行回京我们朝夕相处多日,在我心里我们并不生疏。你若不愿我叫你阿柚,那我就叫你妹妹了。”

“殿下叫我辛柚就好。”

“那你会叫我陈平么?”秀王反问。

辛柚抿了抿唇。

秀王微微垂眼:“我等在这里,是想和妹妹说一声抱歉。”

“殿下还是叫我阿柚吧。”

比起已经被那人与姑母都唤过的“阿柚”,辛柚发现“妹妹”这个称呼更令她不适。

秀王眼里有了笑意:“好。”

辛柚不动声色看着笑意浅浅的男子。

秀王比她大了两岁不到,还很年轻,眼神与笑容有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柔软。那些基于理智的怀疑,在这样的笑容下似乎很容易就会散去。

“抱歉,若不是我一时冲动,就不会让你这么尴尬了。”

辛柚提了提绣着繁复花纹的裙摆,语气平淡:“殿下不必往心里去,整日穿着男装很麻烦,如今恢复本来的样子也挺好。”

“阿柚不怪我就好。”秀王松了口气的样子。

“阿柚。”昭阳长公主走了过来。

“姑母还没走?”

“随姑母去长公主府住两日。”昭阳长公主面对秀王的问好微微颔首,拉着辛柚上了停在一旁的马车。

有着长公主府标志的车驾很快驶远,秀王站了一会儿,也向停靠在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乾清宫中,对于儿子变女儿这件事彻底冷静下来的兴元帝发了话:“传长乐侯进宫。”

第327章 你敢欺君

接到传召时,贺清宵一脸平静。

快到平时下衙的时间了,因是休息日,去往皇城的路上要冷清不少。贺清宵匆匆赶到宫中,入目就是帝王阴沉的面容。

“微臣见过陛下。”

兴元帝没有立刻让人起身,而是目光沉沉盯着跪拜的年轻人。

原本,这是他用起来很顺手的近臣,还想着将来留给木儿用,因此才派他陪木儿南下以积累情谊。

没想到儿子变成了女儿,再想想当初的决定,兴元帝懊恼不已。

阿柚落水是这小子救的,之后更是多日单独相处,他不信这混账东西不知道阿柚是女儿身。

既担忧这混账东西占女儿便宜,亦怒他胆大包天,欺君罔上。

这混账是掌管北镇抚司的镇抚使,怎么敢隐瞒阿柚的事不报!

如此,是不是有更多事隐瞒?

帝王的多疑令兴元帝怒火高涨,眼神冷沉。

死寂般的气氛中宫人大气都不敢出,大太监孙岩在心里叹口气:这一日发生的事,可真是只有更意外,没有最意外。

长乐侯这一关,可不好过了。

“长乐侯。”

“臣在。”贺清宵声音依然沉稳,从这声称呼感受到了兴元帝的怒意。

没有称他的官职“贺镇抚使”,也没如长辈唤晚辈那样叫他“清宵”。

“你知道辛待诏是女儿身么?”兴元帝直接问。

贺清宵沉默一瞬,坦然承认:“南下时不知,后来知道了。”

“后来,什么后来!”

“从水中救起辛待诏后。”

“你大胆!”兴元帝霍然起身。

贺清宵低头:“臣有罪。”

“你确实有罪,你——”兴元帝想骂他对女儿无礼,话冲到嘴边反应过来。

这话不能骂,传出去对阿柚不好。

“你既知晓辛待诏是女子,回京后为何隐瞒不报?你这是欺君!”兴元帝指着跪在地上的青年,换了个罪名骂。

“臣罪该万死。”

“贺清宵,你以为朕不会治你的罪?”

“臣没有这么想。”

“那你隐瞒不报是何居心?”这是兴元帝最膈应的一点。

贺清宵是他选的北镇抚使,天子耳目,到头来却欺他瞒他,如何能够容忍。

“辛姑娘说给她一些时间,她会亲自对陛下说清楚。臣反复思量,这毕竟是陛下家事,不敢贸然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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